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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睁开眼时，意外地发现自己比平时起得更晚。睡前还闪耀着温暖火光的壁炉里如今只余烧得通红的木炭，厚重窗帘的缝隙间透进的一缕明亮的光线将昏暗的房间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他起身下床，冲了个澡，穿上一成不变的黑色长袍，然后来到楼下，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原本他并不想回到蜘蛛尾巷的房子。这里除了斯内普自己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屋子里除了他自己的动静就是一片死寂，就连食物也得亲自去做，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也是选择在霍格沃茨度过，为什么今年他下意识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为什么他下意识回到了这个地方？
斯内普环顾四周，然后允许自己叹了一口气。在开学前，他按计划将厨房里的食物全部吃完了，现在橱柜里除了咖啡、茶和酒精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或许他可以回霍格沃茨，估计还来得及享用圣诞节期间餐桌上丰盛的午餐——斯内普可以给自己的盘子里装满火鸡、烤牛肉、土豆、拌了黄油的豌豆和小香肠，然后再来上一杯酒。如果他没有选择来到蜘蛛尾巷，现在他已经坐在餐桌上用餐，或者正在不情愿地帮邓布利多拉彩包爆竹。
昨晚，黑魔王召唤了所有的食死徒。黑魔王看起来心情很好，并宣布他准备了一个大礼，要在新年之后送给所有他的追随者。斯内普连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邓布利多，然后谢绝了校长的邀请，匆匆回到位于蜘蛛尾巷的房子里，一觉睡到了现在。
斯内普喝了一口杯中苦涩的液体，决定等喝完咖啡就回霍格沃茨，回到他的办公室去。
在一片寂静中，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西弗勒斯——”门外传来了斯内普非常熟悉的声音。是哈利。斯内普赶忙离开厨房，拉开大门。不等他看见哈利的身影又或是说些什么话，哈利的声音又传来。
“你可以关门了。”
斯内普露出一个警惕的表情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才关上门。在关门动作的瞬间，一个冰凉的身体扑到了他的背上，斯内普转过身，看见露出一个脑袋和半个肩膀的青年正对着他微笑。他稍微放松了一些，至少哈利不是那么没脑子，知道要穿隐身衣，而不是大喇喇地在他的家门口晃来晃去。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太冒险了。
“你疯了吗，就这样一个人跑出来——”斯内普压低嗓门训斥道。
“我不是小孩子，西弗勒斯。谢谢你的礼物，但我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魔药？”哈利笑着说。他将隐身衣抖落在地，然后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打算去拥抱斯内普，但斯内普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口，阻止了他的动作。
“外面有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斯内普被一股莫名的怒火感染了，他用冷漠的声音说，“但很显然，我们的救世主自命不凡，认为这场战争是儿戏，丝毫不在乎别人为了他的安全和生命付出了多少——”
哈利没有再试图靠近斯内普。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不知有多少是因为斯内普刚刚的话。“我知道你们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多少，”他用冷静的语气说，“我是成年人，别把我当做以前的那个男孩。而且我穿着隐身衣来的，不至于让那些鬼鬼祟祟的食死徒看见。你在发泄情绪，西弗勒斯，不要朝我发火。”
斯内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是啊，是啊，而我为此深感抱歉。劳驾，让你可怜的教授过去。”他似乎不想再和哈利多说，推开哈利，朝暗门走去。但哈利拽住了他的胳膊，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在为什么生气？”哈利用绿色的眼睛看着斯内普。
“我没有生气。”斯内普语气生硬地回答，但他即刻意识到——他搞砸了。他总是搞坏自己和所有对他好的人之间的关系。斯内普想。哈利来找他，他应该——也的确是——感到高兴的。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也自然不可能告诉哈利他为什么生气。
“你在撒谎。我看得出来。”哈利说，然后他走到斯内普的面前，双手握着对方的手，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斯内普最后干涩地说道。
他已经做好了哈利会追问，会生气，会质问，会摔门而去的心理准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哈利并没有做那些事情。哈利只是松开了他的手，这让他的心顷刻间如坠冰窟。“所有看清你真实面目的人都会在真正认识到你的那一刻离开你！”，斯内普不由得想到了他母亲对他说过的这句话。他一度以为那只是艾琳将她对托比亚·斯内普的软弱而复杂的感情朝自己宣泄的话语，但后来他恼羞成怒地对莉莉说出了那个非常、非常过分的、侮辱性的词语后，而莉莉始终拒绝原谅他，直到那时斯内普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那样冷漠、傲慢、刻薄、卑劣、糟糕的人，是那个艾琳口中如果让别人知道他真实面目之后就会全部离开的那种糟糕的人——而如今，这个人轮到了哈利。
斯内普闭上了眼，垂着头，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他几乎又听见了莉莉那没有半点同情的、冷漠的声音：“……只是说漏了嘴吗？太晚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借口原谅你。我的朋友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还跟你说话……”“我不能再装下去了，你选择了你的路，我选择了我的。”“——叫我泥巴种？但是你管我这类出身的人都叫泥巴种，西弗勒斯。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而现在，那声音即将变成哈利的；他也要离开他了，就像莉莉一样。
“虽然我没有来得及问小天狼星和莱姆斯，但既然这是送给我的礼物，那么我想我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处置它。”哈利开口道，“可能有点晚，但是——西弗勒斯，圣诞快乐。”
斯内普诧异地感觉到自己的手里被塞进了一张纸片，他睁开了眼。他先是看向了面前的青年，见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于是低下了头。
那是一张魔法照片。那是一张莉莉·伊万斯的照片。斯内普一眼就认出那是在他们第六年即将结束的时候，照片上的少女朝他灿烂地笑着。他的身体和思想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僵住了。而哈利似乎没有看到斯内普的异常，和他一样低头看着那张照片，一边说到：“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收下这张照片。你看，我还在照片里发现你了——”
哈利的手指戳向照片的角落，那里有一群学生。斯内普眼睁睁地看着人群在哈利的动作下散开，此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了。那是他自己。那是十七岁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在莉莉的照片里。
斯内普说不出话来。他瞪着手中的那张照片，眼眶酸涩。他又看了一眼照片里的莉莉，然后抬起了头。哈利还在看着那张照片，斯内普注视着他，屏住了呼吸，仿佛如果他发出一丝响动，面前的青年就会发现自己是个性格恶劣的、不值得信任和喜爱的男人，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我想你们那个时候大概十六岁——十七岁？”哈利的声音里带着犹豫，“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着，你应该没有多少和莉莉的合照吧？对不起，这个圣诞礼物似乎送得非常仓促，它肯定比不上你送给我的那瓶魔药——”
“不，”斯内普开口，声音非常沙哑。哈利闻声抬起头，惊讶地看见斯内普黑色的眼睛似乎闪着水光。“不，这是非常珍贵的礼物，比那瓶魔药珍贵得多——谢谢你，哈利。”
哈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没什么——”
“对不起。”斯内普看着哈利露出迷惑眼神的绿色眼睛，缓缓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朝你发火的，我猜我只是想赶你走。我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性格差劲，也不善于与人交往……尽管我曾经说过你的诸多不是，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好，哈利……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被你喜欢……”
“西弗勒斯，你不是——”哈利向前靠近了一步，但斯内普却向后退了一步。
“——所有认识到我真实面目的人都会选择离开的，比如莉莉，比如你。”斯内普提高了音量，坚持把话说完了。在最后一个字落下之后，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只余下一片寂静。斯内普攥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照片，心跳加速，手脚冰冷。
他说出来了。尽管他不擅长剖析自己，尤其不擅长对着别人说出他的感受，但他做到了。哈利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夺走这份刚刚送出去的圣诞礼物？他会不会拔出魔杖给自己下一个恶咒？斯内普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祈求着审判的降临。
他会没事的。如果哈利离开他，他不会就这样死去的。他可能会感到痛苦——这没什么——他的人生就是由无尽的痛苦所组成，再多上一些也不会杀死他。更何况——斯内普窒息地想，心跳几乎就要停止——没有什么会比莉莉的死亡更痛苦了。
自己会没事的。
“……但我不是莉莉，西弗勒斯。我是哈利。”在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沉默后，哈利终于开口了，他平静地说道，“事实上，我早就知道你的真实面目了，早在我看到你的那些记忆之前——尤其是你身上那些不好的性格部分。看在梅林的份上，你忘了你曾经对我有多么恶劣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性格恶劣、蛮不讲理、傲慢刻薄的人吗？你以为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并且认为你只是一个对我而言充满性吸引力的男人，并因此轻易坠入爱河的吗？你这样说，那就说明你不了解我，西弗勒斯。你没有看见我，你的心里没有我——所以你才会这样主观臆断，所以你才会以为我会轻易离开你。但我不是我妈妈，我经历过很多糟糕的事情，我恨了你很多年，我和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