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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发愣的时间有些长了,等我回过神时,张海客已经锁好车,悄无声息地从另一边绕过来,开始玩我围巾上的小球。
我一头黑线,这条围巾是秀秀挑的,什么都好,就是两头各有好几个绒球,我戴这个?我?我奋起反抗,结果被其他人全票通过镇压。
“想完了?走吧。”张海客看我抬手就来拍他,神情自若地放下小球,仿佛无事发生:“下次买件带球的睡衣。”
我幽幽地凝视他:“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不起尸的斗是批发的?”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习惯在思考时放空,毕竟脑子里有几百条蛇带来的记忆和怎么让汪家人滚蛋的计划打架,很难不把脑子腾空留给他们。你们打吧,我走还不行吗?
胖子是我这个习惯的第一受害者,他评价为现在去客串叫魂自己都能有一口饭吃。
第二个受害者是我自己,至于这个习惯怎么让我受害的,黑瞎子神出鬼没的特训全责。我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但只要我一有神游的迹象,袭击就会从角落出现,逼迫我将大脑装载回来应对。在我习性最像蛇的那段时间,他也是通过这种方式阻止我因为去吃生乳鼠、将哺乳动物的身体盘成一条长条、手动蜕皮等种种行为真正投胎变成一条蛇。如果救我会被送锦旗,黑瞎子租来的四合院里应该已经挂满了吴家和我手底下伙计送来的“妙手回春,救我狗命”,而他还会咯咯咯地笑着再讹三年房租回来,真他娘亏。
下了车,我们从徒步道上开始往雨崩走。西当温泉站是梅里雪山雨崩徒步线的起始点,从这里到雨崩上村有13公里,普通人得走六个小时,对我们来说三四个小时足矣。
路很长,运动量加剧带来呼吸系统的负担,我脖子上挨的那一刀无可避免地对我的气管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不只是气管,声带也一同随着遭罪。
濒死是一种玄妙的感觉,在过去的经历中我数次经历过它。可以说它玄妙,但绝不美妙。濒死是一场于荒芜的跋涉,前半段无限地激发着作为生命本能的求生欲;后半段只愿拥抱泥浆与水坑,倒在其中长醉不醒。
就是这次受伤给我在后半段的旅途险些换成单程票,喉咙上巨大的开放性伤口加上大量失血,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昏昏沉沉的,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蓝袍用康巴落的藏药给我吊命,这种混合了多种草药、虫蜕乃至矿物的药物效果非常凶猛,导致我经常在迷糊时思考我会死于感染?失血?冻伤?药物副作用带来的高烧?
可选选项太多,我实在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带着干脆让他俩拼多多一人砍我一刀给个痛快的想法沉入昏眠。
最危险的阶段挺过去后,又到了漫长的愈合期。
我挨的这一刀是冲着喉管去的,轻则颈动脉喷泉,重则此次刺杀可以在日后汪家修史书时被命名为分头行动。
说来好笑,张海客曾有十年在世界各地猎杀我的仿冒品,然后割下他们的头颅带回。这种血腥且古老的做法很符合我对张家的印象,猎手需要象征物来彰显他们的武力与荣光,我只希望他没有把长着我的脸的头颅在家里挂起展示的习惯。
我这正品最后也险些死于同样的死法,不免有些殊途同归。
横贯颈部的伤口在愈合时与小些的伤口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先剧痛,然后蚂蚁啃噬般的痒意爬满伤口,最后我会像熟悉我与生俱来的器官一样熟悉它们留下的疤。
由于一说话就漏风,有碍观瞻是小事,不利于伤口愈合是大事,我被彻底禁止开口。费洛蒙本就已废去我的嗅觉,再加上无法发出声音,这下不止是感知世间的方式少了一种,世界感受我存在的方式也少了一种。只差仙人抚顶,我便足以羽化飞仙彻底超脱人世间say goodbye。
可消失的感知能力仿佛会被补足到其他感官上,我的触觉与听觉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
随着身体状况不断好转,求生欲唤醒生命的本能,将一切欲望从骨头中榨出、燃烧。而性欲是个中翘楚。
于是接下去的事顺理成章,我们在雪山上肢体交缠,如过冬的雪兽般依偎,交换温度与体液。有时是张海客和我,有时是蓝袍和我,有时是他们两个一起来肏我。
他们中的任意一个都已经够我受的了,张海客尚且有个人样,和蓝袍做爱简直是像和野兽交媾。养伤这段不见天日的日子让我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白得像新死的水鬼,但凡用力一点就会留下很明显的印子。我被黑瞎子锻炼出来的一点柔韧度全被这两个逼用在做这档子事上了,有时候被做到想哭叫都因为喉咙的伤叫不出来,只能恨恨地咬着对面的人的肩膀。结束后我躺在被褥中无声喘息,苦思冥想到底是我需要性高潮抓住人世多一点,还是他们热忱于肏我多一点。
两个人一起来的那次我浑身的痕迹过了一周多才消,其中的心酸不提也罢。
下山前的那天张海客做得格外用力。他临摹我的字已久,刀茧与握笔茧两种气质格格不入的硬茧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此时通通用作折磨我的内壁。两条腿也许他觉得碍事,通通被折叠推到我胸前,几乎把我折成M字形。努力忽略在体内作乱的手指,下一刻换成了他的性器。我提起力气骂他哪来的驴屌,早该割以永治。张海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很开心。
昏暗的火光中,我看见张海客脖子上显现出的纹身,恍惚以为那是一圈黑色的绳子。谁套上去的?
死亡与性在临终的剧痛中交融,要是让一个对性一无所知的人去偷听我们交欢,他会以为自己见证的是一幅垂死挣扎的场景。*
第二天我们照常起床,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伤口已愈合为疤,再也察觉不到刺痛或轻痒。我的死亡为汪家的计划带来了不小的变化,无论这种变化是坏是好,现在是查验成果的时刻。出门前张海客为我整理好衣服和围巾,我心说这小子蛮贴心的,要是昨天晚上我让他停的时候也这么贴心就好了。
然后张海客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力度并不比触摸一朵花重。
我僵住了,他妈的,张海客的温情比他的刀锋还难以让我忍受,我宁愿他直接给我一拳,或者再操我一顿。
重点还不是这个,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进入了我的脑子。在意识到它的那一刹那,宛若一道闪电划破酩酊的夜空,我连呼吸都停住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
张海客背负了绝大部分的负重,我只有一个背包和怀里的盒子。对此我很是心安理得,不仅仅是为了不再加重我的肺在高山的负担,也因为对于张家人而言区区几十斤负重影响不到他们飞身夺粽子命。
虽说是热门路线,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更不要提现在是冷得要死的冬季,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选择一头扎进海南而不是来雪山吃灰。一路上我们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没有硬化的土路加上落雪融合成一种特殊的脚感,我侥幸地想幸好不是化雪的时候走这条路。
走了一个多小时后距离中途补给点南争垭口只有一小段距离,我开始和张海客讲笑话打发时间,在这种下雪的时刻,如果我们不发出声音,打破无边的寂静,就仿佛我们也会被一起融化在虚无与雪之中。
我说:“我觉得喜来眠的科技化发展刻不容缓。”
张海客奇道:“喜来眠还可以怎么科技化发展?造出四个王胖子一起炒菜?还是你多找几个长着你的脸的人一起端菜?”
我说:“放屁。雨村门口有个便利店,我上次去买酱油,店员和我说可以开通刷脸支付,不带手机也没关系。我说可以,然后扫了脸,结果刷完脸钱竟然没有少。我大吃一惊,然后发现扣的是你账号里的钱。我觉得太厉害了,喜来眠也可以开刷脸支付。”*
张海客说:“?”
我说:“你怎么不笑?不好笑吗?到你了。”
张海客说:……
张海客说:“吴邪,我视奸你很累。你能自觉点摆好姿势吗?能等我对上焦吗?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计划?你的过往、童年、家庭、生活,这些我全都知道。在认识我之前你认识谁?这些我也都知道。西湖醋鱼真的很好吃吗?西泠印社这个月竟然盈余了?德仁冒充成我才敢去见你?*”
我说:……
我愤怒地咆哮:“这是笑话吗!这是你那一墙照片的犯罪心路历程!”
张海客说:“不好笑吗?”
张海客说:“那接下来,我要表演一个能让狗感到迷惑的魔术。”
我看着他等了五秒,张海客一动不动,又等他五秒,还是不动。我还想学了去自家狗场里试试,于是开口问:“魔术呢?”
问完的下一秒我就反应过来了,这狗东西他娘的套路我。我怒极反笑,大骂一句滚!正要扑过去打他,张海客却立刻叫停我:“别动。”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照做了。过去十几年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你的队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最好听他的。
我俩就保持姿势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几十秒,大眼是我,小眼是他。没有其他人说话的徒步道一下安静起来,加上下雪时声音被雪花的松软结构吸收,这份寂静更为浓重。
有寂静做底,于是一些先前隐藏于森林的声音此时终于进入了我的耳道。更他妈恐怖的是,我惊恐地发觉这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顿时眼前一黑,只觉得人生活成了一张网络著名表情。
我声音颤抖:“我身后有东西?”
张海客悠然:“有吗?”
我恨不得先给这逼人一拳再转身狂奔八百里,又不敢动弹,只能再次心怀侥幸确认:“我身后没东西吧?”
张海客用那张肖似我却气质迥异的脸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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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奥朗《眼泪与圣徒》
*出自雨村笔记。原文:【“他不是易容,他也是被做成这张脸的。”我喃喃道:“这些和我长相相似的人,或多或少都做了一些伤害我的事情,他不确定我知道多少,是不是对他有极强的恨意。所以,如果他顶着这张脸要见我,唯独是用张海客的身份时,才是安全的。”】
*灵感来自盛一锅老师填词翻唱的《邪恶小吴之歌》,所有人都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