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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谈

Summary:

Martin Hart有十次差点以为自己遇见了Rust Cohle。
或者:路易斯安那的酷烈夏日,伤口、热风、冰啤酒。你或像你的人,Marty冷不丁对Rust说,混账,别扯你的缝线了,我给你讲十个故事。

Chapter 1: Dallas

Chapter Text

他很悲伤,他喜欢看电影。Marty说,当然,他从来没意识到,他喋喋不休,他有点像你。

Marty见到Dallas是在2002年的迈阿密,喝了六杯shot的男人像被牵上赛场的德州长角牛,迈着驯顺而恼火的步伐跌撞到凄清的晨间脱衣舞酒吧里。

那些被午夜喧哗静滞的灰尘此时扑簌簌地在日间的淡紫色光线里下坠,落在Dallas没揽起的睡袍上。他从眼镜下抬眼看Marty:“我打烊了”。Marty醉得厉害,但还是辨别出聚光灯和椰子油撤退后男人的衰老,他得有四十五岁,或许更多。这个年纪还在跳脱衣舞,希求纸钞流转过肉体,Marty想为他难过,却意识到自己并无资格。

“我可以付给你钱,但别跳舞,陪我说说话。”

Dallas笑起来,从Marty手里接过纸钞:“如果这样,我们应该在安装单面镜的小房间里拿着电话,不是吗,Travis”。

“啥?”Marty困惑地挠头,依稀记起来这是Rust的死鬼爹的名字,他忽然觉得脱衣舞男长得略像——极像半个月前被自己揍得头破血流的那个人。

“不喜欢看电影?”Dallas让睡袍落在地板上,仿制的化纤丝绸在滑过他完美无暇的身体时有了真品的光泽,“没关系,牛仔,叫我Dallas”。他几乎赤身裸体地带领Marty穿过弯弯绕绕的后台走廊,停留在鹅黄色的窄门前,门上的打印纸被撕掉一角,他笑眯眯地领着Marty进门,房间里堆满杂乱无用的东西,从半身石膏像到褪色的金色彩条:“以前,我还会要STD报告,不过谁他妈在乎,所以,你想怎么来?我干你还是你干我?用嘴的话你还得再加五十,听音乐吗?”

别告诉我你真的干他了,Marty,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当基佬的?闭嘴,你就不能让我好好讲完吗?Rust,天杀的,别抽烟了。

房间里胀满一首又安静又吵闹的歌,Dallas推了Marty一把,把醉醺醺的男人推到铁架床上,自己已经没什么衣服好脱,于是黏糊糊的手指开始在Marty身上游走,领带、衬衫、皮带扣。

“老天,兄弟,我不想买你,好吗?”Marty的嘴唇踟蹰片刻,把Dallas的名字吞掉,他实在叫不出口这个名字,这比招妓好不到哪里,“我得找个人聊天,我的意思是真的,聊天”。

Dallas还在笑,那种混合了酒精和大麻以及鬼知道什么玩意的药物笑容,这笑逐渐淡去了,他不笑的时候更像Rustin Cohle。他突然起身,动作迅猛得像一只啄食的秃鹫,他张开双臂,展示那具确实漂亮如希腊画的身体,有什么在晦暗里闪着光,是昨夜没洗净的金粉:“你不能对这东西说不,伙计,你叫什么名字,你以为你是罗伯特德尼罗,我是朱迪福斯特吗?拜托!”

他报上了姓名,醉得不记得编出假名,希望能堵住Dallas的嘴。Dallas却穷追不舍:“为什么是我?找个心理咨询师那什么的狗屁也差不多是这价钱,我让你想起来谁了吗?我可以角色扮演,不用加钱,他叫什么名字?他叫你什么?Martin就可以?还是Mr.Hart?或者Marty?”

Marty强装清醒地坐起来,床垫弹簧危险地吱呀一声。他丢给Dallas自己被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头痛欲裂地举起手制止对方吵闹的声音:“闭嘴,别叫我Marty,别的随你,什么都行。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你的真名。”

好一个救世主情结,我还以为Beth之后你再也不玩拯救失足青年的这把戏了。失足青年?他妈的,那家伙当时比我还老,他准有五十岁。

“我叫Mallory,好吧,Mickey Knox。我愿意嫁给你,把枪给我,亲爱的。”显然又是个电影笑话,Marty恼火起来,Dallas活像个把对哲学的热爱换成流行文化的Rust Cohle,他扭扭脖子,面色阴沉。

Dallas嘟囔一声神经病,穿着真空西装开始在房间里东翻西找,Marty下意识以为他要找烟抽,于是从牛仔裤里抽出来打火机——

等等,Marty。

又怎么了,混蛋,需要我的爱心海绵浴吗。

你不抽烟,为什么有打火机?

哦……我…我…你走之后,你记得不,你走得太慌乱,忘记拿你的打火机了,丢在柜台上,我——

……你去找我了?操,Marty,你去找我了?

我可能是在周围晃悠……

……别扯淡了,Marty。

“Zippo不错。”

Dallas翻看底部,吹了个口哨,这可是越战期间产的,手工磨掉黑漆,露出亮银色金属壳。哦——全金属外壳,不过他最好还是先别讲这个了。打亮了火,他用食指和拇指灭掉它,又变戏法一样地投回去,火苗安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Marty挑起眉毛:“你挺会变戏法的,怎么,非得这样才能养活自己吗?”

“别着急评判我啊,怎么,你是警察?亲爱的,记得读标语,我们这里狗与警察不得入内。”Dallas边说边从堆成山的旧磁带后掏出一叠塔罗牌,“不想操我的话,Detective Hart,给你算一卦?”男人的咬字故意在尾音上旋绕,Marty听得分明,叫那头衔大抵只是拿他打趣,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

“逆位宝剑5、隐士、逆位愚人。”

他把牌一张张排出来:“Officer Hart,和你的孤僻的搭档闹分手了吗?别惊讶,这他妈可不是什么把戏。”Dallas把打火机还给Marty:“有人告诉过我,如果你看着别人的眼睛,就能知道他的一生。”

Marty自己嗤笑,在他醉酒的脑袋里,从自说自话的领域来看,Rust Cohle和Dallas原来竟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Rust解读的眼睛是死者毫无生机的灰布。Dallas洗好牌,圆润有光泽的指尖在纸片切换的间隙星星点点地闪着。他又抽出三张,这次全是大阿卡纳牌:命运之轮、高塔、吊人。

别犯傻了,Marty,任何人都知道塔罗牌只不过是潜意识在癔症式幻想符号里的投射,模糊性营造出的心理暗示再加上自我实现——Rust,大教授,我求你闭嘴。

“警官,说实在的,我不是个一百块就能买来的婊子。”Dallas说着又犯了职业病,橄榄色的、光滑的身体逃过Marty的工作西装,卡着一首柔顺的钢琴曲起舞,没有伤疤、没有纹身,甚至就连胎记和痣也无处寻觅,Dallas的躯体好似某种供奉给神庙的祭品,而这献祭物已经被遗忘了百年,在时间里完好无损地陈旧了。这身体是他吃饭的家伙,却从来都不是他。

“别跳了,”Marty抬手遮住视线说,阳光漏在小房间的半身石像上,那是Dallas,或者说,年轻的Dallas,他随即想发笑,人究竟要自恋到何种境地,才会铸一尊自己的像,音乐嘈杂地汇成一滩被揉成团的磁带纸,他呻吟道,“看在老天的份上,别跳了,我不想看——你觉得我是什么嫖客吗,停下来,停下来…Dallas!我他妈说,停下!”

音乐如断线风筝般被Dallas识趣地关掉,他把自己撑上窗台的边缘,两条光溜溜的小腿绞在一起,他歪着头,打起小卷的金褐色头发堆积在后颈,手里不知何时抓上了一瓶白朗姆:“如你所愿。我还没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谁?”在走进这家偏僻的脱衣舞俱乐部前,前半夜的Marty在五个街区外灌晕了自己,然后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不合脚的新皮鞋里走,那股被威士忌浇得更旺盛的火在他肺腑里尖叫,他需要走,需要让脚底细密的疼痛代替他遗忘尾灯碎裂的声音,天杀的混账Rustin Cohle站在水泥路的中央,张开双臂,垂着眼睛等谁邀他共舞,一曲暴力交谊舞。

“算了,就当我没问过。”Dallas甩开头发说,“你还有二十分钟,真的不来一发吗?你可以操我试试,要知道操男人和操女人完全是不同的感觉,套子在你右手边。”

窗帘是蕾丝纱的,像从某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妓女的房间里硬生生扯下来的,它被微风拱起,搭在Dallas脸上,透过若有若无的细纱,Dallas衰老的、细纹与盐粒般胡茬遍布的脸看上去朦胧而年轻,他背后烘烤着一盏白炽灯一样冷淡明亮的太阳。他询问地看向Marty,带着故作天真的矫揉造作,欲望早已经被辗转的生活碾碎成身上的廉价闪粉,无论他曾经相信过什么,拥有过什么,都是纸醉金迷,过眼云烟了。Marty冻结在床边,眼眶里落下两滴热滚滚的泪。

“我遇见过很多娼妓,”Marty的直言不讳是对自己迟来的鞭笞,他说,“我操过很多妓女,我嫖娼,出轨,男妓也操过,总之看见漂亮的屁股就管不住屌。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该死的,老天,你甚至没个名字。”

“我们在第七日等待什么?Pierro——Marty,你该告诉我,你不叫Pierro。”酒瓶滚落在地,玻璃样的液体倾泻在——Marty现在才意识到的,纹路华美得可疑的大理石地板上,碎片四散。Dallas毫不在意,光着脚从窗台上跳下。

“要我重申我们的规则吗?关于什么可以摸,什么不能摸:你们能摸这里吗?不,不,不行。这里呢?不,不行。最后一个地方,你们能摸这里吗?”

Dallas在寂静的音乐里脱掉不在的衣服,尖锐物品扎进脚底,暗红的血蹭花了大理石板,用纸巾擦拭是滞涩的。他无视控制Marty打开门,往外走,长长的影子在前面拖曳血脚印

离开迈阿密前Marty又见过他一次,只不过这次Marty在台下,Dallas在台上。他们对视了,灰蓝色的眼睛如同被海水泡过的烟灰,Dallas冷淡地略一点头,随后又卖力地用身体亲吻地板,汗珠、肌肉线条、爽身粉与古龙水、俗气的音乐与性。Marty孤独地挤在人群里,想他们谁都不知道,舞台上的男人在白天的任何时间段里都很悲伤,他偷走Dallas那天早上放的磁带, 完美的日子 ,Lou Reed精选。

很有趣。

哦,Rust,难得听到这样的评论。

我是说,你坚持要他名字的那里很有趣。为什么?

我……说实话的,我没想那么多,就像不会有女孩叫Candy一样,你知道吧,我只是想……我不想…

不想什么?

你真讨人嫌,Rust。好吧…我猜,一部分,我想让他被人叫真正的名字;另一部分……我不想…不想他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