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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北省 浦港市 怡庆区
韩沉少有地失眠了。
这事儿鲜少发生在他身上，一来是因为工作忙碌导致他常年缺乏休息，二来他极少有牵挂什么事情到连睡觉都不能将之暂时搁置的地步。
但这一次，有些事儿是真的需要想想了。
龙国建国60年，上一次红色级别的案件，是国内部分别有用心的人联合境外势力企图盗取龙国军事技术中心的研究档案。仔细算算，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比起军事机密，一个小城市的投毒案简直微不足道。
但这个理应微不足道的小案不仅由公安部副部长亲手秘密交出，还要带上一个掩人耳目的cover，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韩沉叹了口气。不该问的不问，这是纪律，但纪律并不妨碍为了完成任务所做出的各种猜想和推测。首长只给卷宗毫不解释，说明黑盾要完成的只是链条中的一环。虽然无法猜到具体的细节，但对于星星糖案来说，想要符合红色级别，上游肯定是某些预备投毒的难缠人物，而下游必定是能影响国家去向的重要角色。既然毒品本身这环已经交给黑盾，特调局必然不会闲着，说不定很早就已经开始排查上下游两路人际关系，运气好的话，可能已经有了嫌疑人选。
然而星星糖本身却是个绕不开的坎。没有详细资料，拿不到样品，无法确认成分，甚至连中毒死亡的症状都无法得知，上面如何能够在了解到张彬彬事件后意识到这个东西很危险？龙国国土面积巨大，每天因为各种原因去世的青少年数量也不小，一个还没致死的疑难杂症就算报警应该也不会很快引起注意，但卷宗上的入档时间离三个孩子出院仅有两周，不得不说已经算是反应很快的了。
所以很明显，要么有人报信，要么这个案子已经被盯了很久，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无论如何，星星糖应该算是毒品界的一支奇葩——服用要按规定天数，完成固定量还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这算哪门子毒品？
要不是白锦曦报告说服用这东西后确实会使人兴奋大脑活动加快，韩沉几乎要认为首长同志是在跟他开玩笑了。
青少年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爱刺激、叛逆、容易引导、好奇心重，每一条都过于适合被拿来试药。陈大头做出这样的选择合情合理，但一个动不动就要弄死跟班扔去喂鱼的人，大概是不会在乎药没吃对快要丢命的小孩的。
要救张彬彬，手上必须有星星糖，但依照韩沉摸到的线索，陈大头已经把手上的星星糖全数发出去了。张彬彬自入院后就少有同学探望，家人拿到星星糖没有必要隐瞒，这么说起来，陈大头也许并不是浦港市星星糖的唯一来源。
但现在无论说什么都还太早。韩沉担心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他刚刚看完周小篆连夜发来的资料。按照他的要求，周小篆事无巨细，将所有能查到的有关罗浮生的事情全部收集起来，没想到东拼西凑费了老鼻子劲，也只凑出一页半A4纸来，主要的原因是这人大多数时间都呆在美国。
可他又似乎不愿意好好呆着，每隔一段时间，就非要回来一阵子不可。那一页半A4纸里，除了他在美国的住址学历和那场人尽皆知的、令他一战成名的一打三十六战役，剩下的几乎全是出入境记录。
这些年他的入境记录几乎覆盖全国，但待得最多最久的也仍是岚西。
这事并不难理解。罗靖虽然官当得不错，家人却似乎只剩下这个儿子，所以自然没给罗浮生留下什么亲戚，但罗浮生毕竟在岚西生活了近十年，同学朋友、他父亲相关的人也都在岚西，多少有点故土感是合理的。
但他在父亲去世后离开龙国远渡重洋，再次回到岚西却是五年前，这个时间就有点令人怀疑了。
韩沉缓缓坐起身，将那把没来及还给罗浮生的蝴蝶刀拿出来，仔细端详。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自己忘了把这刀还回去而略感懊恼，现在的想法却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入境时间的提醒，他几乎要忘了与这种花哨大于实用的刀具相关的，除了四处浪哒的狐狸，还有另一个人。
事情要从震惊龙国的一件大案说起。
五年前发生在岚西的312棺山特大杀人碎尸案，不仅促成了黑盾成立，推动了凯岚省警用心理工作的全面铺开，也令岚西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的格局一夜改变，他表哥裴文德成了英雄，自此虽生犹死，退下一线。
但那案子虽是轰轰烈烈地结了，其中的很多疑点却并没有解释清楚。摔下三楼却依然举枪击毙犯罪分子的裴文德在结案之后半年没有说过一句跟案情有关的话——事实上他几乎除了刚醒时询问同队战友的情况外，什么也没再说过。为了完善案情，也为了保证他之后的生活质量，局里请了心理疏导师来，可走马灯似的换了四位，没有一位能撬开他的嘴。
但关于案情线索，也许他并不是没有说过。
母亲曾经告诉韩沉，因为姑父的工程所在地区无法联系，表哥情况最危急的时候，是她陪的床。
呼吸机撤下来的那天晚上，他说了那半年里唯一一句与同事不相关的话。他神志混乱，话却说得异常清楚。那句话只有三个字：蝴蝶刀。
母亲问儿子什么是蝴蝶刀？韩沉说没事，就是一种普通的刀。他嘱咐母亲这件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然后默默回局里重新看了一遍案子的档案。
312案的罪犯只有一个，名叫李永才，36岁，岚西本地人，案发前是岚西广余肉联厂生肉流水线上的切割工人。他在当年二月下旬杀害了自己的妻子李雯，后以进山旅游为由借车将尸体带入棺山，在棺山以西国道257向北六公里处停车潜入一幢私人建筑的独立别墅，杀害别墅主人吕国平及其妻子张佩、保姆刘秀兰，并将四具尸体开膛、碎尸。大部分尸块直径不超过15公分，刀口整洁。这些尸块于三月初被分批带上棺山南麓，堆置于已废弃多年的棺山研究所院内。3月12日植树节，岚西市教育局组织高校入棺山进行植树活动，因前几日有连续中雨，为了学生的安全，植树地点多集中于山脚。休息时间有学生贪玩离队，在溪边发现半块带有金牙的人类下颌骨，随即报警。
因案件情节恶劣，岚西市刑警队第一分队队长裴文德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勘察发现除下颌骨以外，还有部分椎骨、趾骨碎片沿溪散落，同时发现据现场200米左右处亦有疑似人类骸骨残片，判断碎片源头位于溪水上游且分布区域较为广阔，于是很快申请搜山。协同工作的当地派出所联合消防队、志愿者、附近村民共百余人，手拉着手从山脚下一路篦虱子一样向山顶排查搜山，将近五天时间终于确认了尸块源头是位于棺山南麓近山顶位置、海拔2257米的棺山研究所废墟。
后经统计，搜山收集到的尸块与在棺山研究所废墟找到的堆积尸块共计186块，除少部分手指、肋骨碎片丢失，可基本拼合出四具成年人尸体，四人一男三女，除一具女尸年龄较大外，其余尸体均处于30-40岁年龄段。在搜山的同时裴文德以棺山研究所废墟为中心20公里范围内搜索，找到了受害者吕国平的别墅。排查人员对住在别墅中的李永才进行了基本询问，李毫不抵抗地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称自己是别墅主人保姆的亲戚，帮忙在主人不在时看房子。他说自己于2月19日入住，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出没，且户主两天后就要回来。其面色正常谈吐清晰，表情行为均无异常，甚至热情邀请询问人员进屋喝茶，还在询问过程中当面接了个电话，被基本询问人员排除。
但该询问人员仍在调查表上标注了“户主两天后回来”字样，当天晚上裴文德翻到这张调查表，立即赶往别墅，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所幸李提供的身份是真实的，依照身份证号他们非常顺利地找到了李弃置已久的住处，并证实了此地为他杀害妻子的第一现场。这些发现连同别墅主人及其保姆的相关线索同时指明李永才具有重大杀人嫌疑，裴文德申请全城通缉获准，至此案件侦查告一段落。
到这里为止，此案都有条不紊地依照一般特大案件的侦破和处理进行，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件案子居然会朝着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方向发展。全城通缉令发布之后的第三天，裴文德只身一人去了棺山研究所废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缉捕犯罪嫌疑人的重要时刻突然回到弃尸现场，也没有人预料到他会在那里有所发现。
但他确实是去了。四个小时后，为将近两百块尸块拼凑成四具尸体导致睡眠严重不足的重案组法医张明浩接到了裴文德从山上发来的紧急消息：尽快赶到案发现场，312案的受害者，可能不止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