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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刘青城的人生中很少有什么能够打动他。
刘青城第一次看见佚名是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村里有着一大片的芦苇荡,草是湿的,风里也带着潮湿的水汽,还有雨后泥土的土腥味。
小溪潺潺地流着,他看见青年拎着鞋子光着脚走在芦苇荡中,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裤子腿卷了起来以防沾到泥土露出了光洁的小腿,洁白的脚在淤泥的衬托下显得更是晃得亮人,行走在芦苇荡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一种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感觉,还没有褪去的青涩与即将露出锋芒的步入青年的锐利。
在雾气缭绕中,只能朦胧的看见青年的侧脸,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飘扬着,就好像蓬松的蒲公英一样,和他本人给其他人的感觉一样,仿佛随时将要离去。
忽的他看见那人在雾气中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无悲无喜不带任何情绪。他看见了那白皙的脸庞,以及在脸颊上的两颗痣,还有对方那宛如秋日中的深潭一般的双眼。
青年手上还拿着画本,不远处放着画具,看得出来这些画具被主人很好的保养着,那会在村子里不管是画具还是画家都稀罕的。
村里许多人对于画画最贫瘠的了解不过是来自于村口办事处白墙上,拿着刷子用红颜料写着的板正的宣传语,和政治宣传画,那会其实还有连环画只是也是稀罕物。
因此很多人总是在那人画着的时候在新奇地旁边看着,瞧不明白便又走了。
刘青城分明看见青年拿着红色的颜料作画,那雨后那宛如江南水乡一般的温婉场景在青年的画笔下显得怪诞离奇。
后来他才从别人嘴里听说「那是城里新来的知青」。
只是后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这人竟然成为了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准确来说是领导撮合下的相亲对象。
刘青城也曾想干大事业,不曾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故乡,因为上头的政策下乡的潮流,干了一半的事业硬生生掐灭在萌芽中。
刘青城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在他们这样偏远的乡村能当上大学生实属罕见,刚进城打拼时在餐馆当洗碗工,不管是跑到镇上上中学时,还是上了大学,总是徒步好几公里,一件白衬衫,回来一天一洗,平常读书,闲时便一直辗转兼职,就这样一直熬出了头。
上学时兼任图书管理员,后来开了一家小书店,一般进行些文艺创作,尽管贫穷那时大学生是很稀罕的,有试镜他就去尝试,有投稿他就去投。
如今只能在党校的公社一边干干活,一边搞点文艺创作,写着自己诗歌,偶尔弹弹他的吉他,这是他学生时代第一次攒钱给自己买的礼物,在后来的创作中这把吉他也是一直陪伴着他的伙伴。
在遇见佚名之后,他第一次有种想为一个人写一首歌的想法,他看着下雨前在水面低飞的蜻蜓,夏季的风是潮热的闷闷的,在虫鸣响起的夜晚,在昏黄的吊灯下,他忽的想起了青年在初晴那个午后的洁白的身影,朦胧的旖旎的,无端让他的心头感觉一阵收紧,又因为夏夜的闷热而烦躁起来。
在凉席上辗转反侧如何也无法入睡,于是他拿出来他的老伙伴,他的那把吉他,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找到了一些碎片,好像是他人生中一直缺失的那一片,在试音之后,一段清澈婉转的旋律便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
「您好,刘先生,我是佚名」
那是对方第一次向自己打招呼,那总是平静而淡漠的脸上露出笑意,刘青城感到诧异而警惕,他本能觉得对方的笑就好像打着什么坏心思一般,于是他迟迟没有握上对方伸过来的手。
对方收回手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着看着他又知趣地转身走了。
村里是没有图书馆的,要去图书馆需要步行好几公里去镇上,天还没亮就得起来,但是如果骑自行车,那就不需要那么长时间了,但那会自行车在乡村也非常难得,要有钱还得托人脉才能搞到一辆。
刘青城有一辆因此他可以在乡镇的大街小巷四处游走。他曾在难得的农闲时骑着自行车去到乡镇看见对方在路上慢慢走着的身影。他到达图书馆在那悠闲地坐在那边借阅时,看着那人很有计划性地借完书便离开的身影。
他和佚名不曾走近,但是他可以在乡镇里的借阅记录里看见那人的痕迹,路过田地时看见在艳阳下一边干活一边蹙眉擦着汗的佚名,在拿着粮票换粮的时候看见对方在队伍中缓慢前进,吃大锅饭的时候也看见那人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的身影。偶尔路过两人默默地在路两端走着,但也不曾说过什么话。
刘青城不明白为什么佚名总是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阴魂不散一般的,他仍旧记得初次见面时对方那有些狡黠的笑容,还有对方那一贯的冷淡的表情。
转变发生在有一天,夏天时村里的男人一般都喜欢在水井边放个竹凳,就着皂角和水井里的水坐在井边清洗。但是刘青城和佚名两人都是内敛的细致的人,不习惯和一帮子糙汉子在那边一边洗澡一边闲扯,于是每次洗澡都避着大家洗澡的高峰期。
奇怪的是两人都是细致的有条理的人,但是在这么长的时间也从未相遇过,仅此可见佚名是比刘青城还要精致的人,尽管是城里来的,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下了乡,也一个个哥俩好的入乡随俗,一起洗澡更是增进友谊的重要方式,男人们的荤话和那些玩笑话更是在此刻没了束缚。
他们说只有佚名一人总是和其他男人格格不入,他总是要打了水,拿去屋里烧热了,在屋里头清洗。
这天刘青城来洗澡,因为太劳累也没有多讲究,难得撞见了其他俩个汉子也来洗澡,听见了他们闲扯这才知道洗澡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不会和佚名碰上,俩汉子也没有在意刘青城来了,就在那边说佚名。
「那小子究竟是城里来的少爷,这讲究的和女人似的!要我说那小子不会真的是女人吧?长的倒是比女人还要好看——」
「呵,要真是女人不得先给哥俩爽爽,我说这要是真的,那脸也带劲啊,啧啧啧,你说那脸上的俩颗痣,勾人的啊,和话本里的精怪似的,而且男人可比女人方便地多,你要说走水路危险,走旱路也成啊!」
刘青城听到了两个人里没完没了的污言秽语不由得黑了脸,嘭的一下把自己的盆砸在地上,站起来撇了那俩汉子一眼便转头走了。
俩汉子面面相觑,却不敢招惹刘青城,刘青城在村里是个有名的硬茬,又是上头领导面前的红人,平常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打起架来就完全就像个狼崽子,像是那些港片里的黑帮做派。从小就是如此,有汉子回忆刘青城还是个半大少年时就面无表情的将人揍得浑身是血的,犹如修罗一般的场景就打了一个寒颤。
刘青城回了屋子重重地砸上了门,不知为何他听见其他男人对佚名的那些淫秽的臆想,心底窜起来一股无名火,他一拳抵在墙上,那种烦躁感迟迟无法消退。
而那些淫秽的话语竟也是入了他的耳,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时却起不了作用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那些隐晦的欲念,然而作为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他不能承认自己拥有那些浅薄的男性的肮脏欲望。
但身下的那硬挺的物事却无法说谎,他把这归之于普通的生理反应,但脑海里又不经意浮现出那张令自己烦躁的脸,他仿佛又看见那狡黠的笑容看向自己,好像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而身下没有一点消退的趋势,反而变得更加精神,他只好屈尊纡贵一般用着有些粗暴的手法报复性地抚慰了那物事,却如何也不能得到疏解,反而适得其反。
脑内又不自主浮现了佚名的身影,这次不再是青年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的身影,而是青年赤身裸体地在芦苇荡中,洁白的身体在芦苇荡和那雾气里若隐若现的,好似是那山野中的精怪引诱过路人的女妖。
刘青城也生着一副电影明星似的好样貌,也受到过不少女孩的示好和仰慕,但由于他孤僻的个性和他内心里一直自视甚高,从来瞧不上其他人,他自诩自己不是那些浅薄的男人,也从未想过和一个人渡过一生,因此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产生这样肮脏的作为男人的欲念,尤其是还是对着一个男人。
在他的脑海里,佚名那单薄的白皙的身体染上了情欲的红色,一贯淡漠的表情也因为情欲的折磨而显得艳丽,就这么就着这芦苇荡的遮挡像是野兽一样交合,以湿润的草地作为婚床。
刘青城就这么在这肮脏的欲念中,居然就这么释放了出来。释放出来他只觉得恼怒而烦躁,嫌恶地看着手上的黏腻,又仔仔细细地强迫症一般清洗完将屋里头都收拾了一遍,这才睡下,但在睡梦中那人也入了自己的梦,还是那洁白的身影。
夏季的雨总是来的急而迅猛,一帮子人还在农田里干着活,豆大的雨点就这么打下来,大家直接丢下了锄头,赶着回去抢救那些晾晒的衣服的稻谷。
刘青城将外套罩在了头上,不紧不慢地往回走,结果注意到眼睛余光里佚名的身影,青年的脸色红的不正常,从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倒是瞧不大出来,不知是发烧还是先前艳阳天里中了暑,行动也有些迟缓。
刘青城注意到佚名的异样,脚下一顿,又想着自己可没有义务去管一个陌生人,烦躁着为什么又忍不住将视线放在对方身上,便又迈开步子准备回屋。
结果没想到听到后面咚的一声,身后的青年似乎是在泥水中栽了下去,刘青城黑着脸一个健步上去揽住了佚名。
那人身上有一种清爽的气息,照理来说在田里干农活的味道都不大好闻,但对方身上却没有什么难闻的气息,只有草叶汗水还有皂角的气息。
佚名似是要挣扎着自己站起来,但又被刘青城强硬地扶住了,免得对方又逞强栽倒在农田,像这种集体生活生病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总是要这般逞强。
「刘先生,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走」
「以这副样子走回去?」
刘青城忽的笑了,将揽着人的手臂撤开,怀中的那人因为这突然的动作身体一个踉跄,但又站稳了。
他看着佚名的脸带着病态的红晕将头转向了一变,又一边执着地小心挪动着步子,是一副要自己走回去的架势。
刘青城黑着脸拉住了对方的手,他们这些知青是在山上开荒开垦土地,在山上下雨天路滑爬上爬下的发生意外的也不是没有,有的一脚踩空掉下了山,就这么死了算好的,有的侥幸活下来却是瘫痪了,一生都要这么躺在床上。
刘青城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青年的头上,青年好似因为高温而反应迟缓怔怔地看着自己,他屈尊纡贵般地蹲下去,示意青年上来。
在雨中,他们的身体隔着湿透的衣物贴在一起,刘青城感到对方的火热的身躯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呼吸还有柔软湿润的发丝就擦过自己的脖颈,对方的呼吸声也如他给人的印象一般,虽然能够感觉到对方因为病情略微的喘息声,却和羽毛一样轻。
作为一个青年来说,他的身体也太过单薄,过于轻了,不像是个青年,而像个少年。
刘青城就这么背着佚名走下了山,本想叫醒佚名发觉对方已经睡熟了,就这么裹着自己的外套在他的背上酣睡着。
于是刘青城只好背着佚名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将青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床边,为了防止着凉烤起了炭火,随着炭火噼啪的响声,室内又逐渐温暖了起来。
先前急着下山没有注意到,青年那薄薄的衬衫因为雨水变得透明贴紧了肌肤黏在身上,将青年那修长而白皙劲瘦的身体展露了出来,隔着一层湿透的布料更有情色的旖旎风光。
刘青城不由得皱起眉,小心地扶起对方把湿透的衬衫从身上剥离下来,用毛巾擦干对方身上,细腻的白皙的皮肤上也泛着红,对方的身上滚烫的热度也灼烧着刘青城的手一般,令刘青城觉得棘手无比,像是块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捡也不是。
轮到脱佚名的外裤时,刘青城发现了不对劲,对方的里裤也和外裤一样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那变成透明的白色内裤贴在下身,除了同是男性都有的那物事外竟是勾勒出了一丝不该出现在男性身体的幅度,隔着湿透的内裤可以清晰的看见,本应该是男性的卵蛋的部位却是一处粉嫩的小缝,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但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那处几乎是稀疏无毛,那物事也秀气得很。
他并没有探究他人秘密的兴趣,但没想到那些满嘴荤话的汉子的话倒是误打误撞地贴近了现实,刘青城也有听说过有人生下来天生便雌雄同体,不过那是少数,在佚名之前他从未在现实中遇见过。
佚名在床上赤身裸体地躺着,身上白皙细腻的皮肤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温润的色彩,却因为病容染上了那病态的红晕,那脸颊上的痣更添艳丽,青年似乎是睡得不舒服又翻了个身,身体陷入了床单之中,还无意识地磨蹭着弄皱了床单。
刘青城把对方的里裤也脱下来时,发觉那粉嫩的小缝随着动作恬不知耻般张合着分泌出来的透明液体与内裤拉了丝,脸色顿时又黑了起来,然而他的身下却诚实地兴奋地挺立起来要不是还没有解开裤腰带更是有弹出裤头的征兆,顶端还渗出了前液。
刘青城去衣柜里寻了些许柔软贴身的旧衣服,给人换上,又盖上厚实的被子,被角也给人掖实了,用水打湿了毛巾给人放在了额头上降温。
眼不见心不烦一般地走到了一旁,脱下了湿衣服,解开皮带,那物事便兴奋地迫不及待地弹出来,那物事因为忍耐已久变得狰狞呈着一种紫红色,在裤头处探出了头。
而当刘青城将裤子脱下,那狰狞的巨物便是直挺挺地弹了出来,他用着毛巾擦拭着身体,那燥热却无法消退,下身更是肿胀的难受。
想到刚才那副淫靡的画面,刘青城愈来愈无法平定下来,为什么要总是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总是这么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看着对方在自己床上毫无防备的恬静的睡颜,刘青城感到烦躁,要是换其他人对方也这么毫无防备吗?他恶狠狠地想着,想把对方那平静淡漠的表情打破,凭什么只有自己在为这种事情苦恼?
他想着对方失去平静染上情欲的样子……忽的顿住了,他意识到了自己越来越无法掌控的趋势,狠狠得攥紧了手心,像是要掐出血一般。
但最终他在无法控制的对对方的欲念中终于将这种欲念用手发泄出来,他阴沉的眼神看向了躺在床上的青年,阴沉的眼神底下却好像燃着欲火,他想着自己在对方那张淡漠平静的脸上发泄出来,就像是沾染了一张白纸似的。
擦干净手上的黏腻,他想要对着在睡梦中的青年伸出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对着青年他萌生了一种欲念,占有或者毁灭。
……
佚名从睡梦中醒来,那种头昏脑胀的晕眩感终于得到了缓解,他醒来却看见了陌生的天花板,起身难得有些茫然地直直地看着前方。
刘青城正端着一碗加了些许青菜的稀粥进来,坐在了佚名的身边把碗端给了佚名。
「谢谢您,刘先生,昨天实在是麻烦您了」
佚名发觉对方给自己换了干净的衣裳,料想到对方可能也发觉了自己的秘密,他不确定刘青城是否会揭穿自己,却没想到对方放下了粥,便什么也没说就走出去了。
头也不回的只留下一句话说。
「休息好之后你就走吧」
昨天对自己的帮助就好像是幻觉一般,又回到了平常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刘青城。
不过佚名却是松了一口气,对方没有揭穿自己,更何况刘青城昨天还背着自己下山还照看了自己,这本身对于对方来说便已经是罕见的事情了。
虽然佚名和刘青城不熟悉,却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个性,从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开始他便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他不清楚为什么刘青城会对自己伸出援手,当初初次和刘青城见面时,对方甚至拒绝与自己握手,事实上初次见面自己也带着试探的意味。
不过也正好,佚名沉浸在思绪里,他也不习惯与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这样的距离对于他来说正好。
反而要是牵扯进了别人的因果里才叫他头疼,但佚名不知道的是因果的红线早已缠上了自己。
2
夏季就好像梦一般到了末尾,进入萧瑟的秋季,佚名甚至时常怀疑那天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此时正是繁忙的时节,他也没有余力去想那些。
他与刘青城在那之后也再也没有什么交际,佚名本想要为之前的事情向刘青城道谢,但是发现对方有意避开自己便作罢,两人的关系回归了以往的状态。
对于佚名来说这件事情就是混进了米里的沙砾一般,似乎很微小但是由于吞咽着饭沙砾划过食道不得不注意到,在人群中他总是下意识地用目光追寻着,刘青城本来就是一个显眼的人。
刘青城的孤僻和好高骛远让他鹤立鸡群,佚名第一眼看见对方时察觉到刘青城和他都是一群洁白羔羊中的黑羔羊。
佚名是一个很严谨的擅长规划的青年,他习惯于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一切,尤其是人与事,在下乡之前他就经常在报社、杂志社投稿赚稿费来作为他的生活花销,是他维持生计的手段也是兴趣。
他并不排斥下乡本身,他并不讨厌这里的生活,并且下乡的经历也可以作为自己写作的素材,年轻人总是富有激情和奉献,于他来说也是不错的观察对象。他会详细地记录日常的一切,在本子上画了表格写上刘青城几个字,后沉吟片刻在后面写上自尊心很强,以及孤僻不与其他人交往。
此时仍然处在多雨的时节,雨点打在包谷叶上,也打在了漏雨的房顶上,衰败的泥草屋里也有着一种潮湿沉闷的气息,但屋内除了漏雨的地方放着盆接着,其余的地方很是干净,被主人打理的井井有条。
农村那时候的房子大多都是泥草房,佚名这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便住着一幢衰败的茅草屋,屋顶上靠近屋檐的几处地方也许是由于雨水充沛的缘故长出了一片片绿油油的蒿草,还有好几处似乎不严实漏水的。
屋内的光线早已暗淡下来,青年点着蜡烛,在书桌前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蜡烛的光在青年那白皙的脸上跃动着,使得他身上笼罩着一种暗橘色的色调,有种沉静而柔软的气息。
偏远的山村在它未变天时,明媚青翠,高高的太阳灼人得很,加上集体户里一同下乡的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到处是欢声笑语,还有年轻人略显聒噪的各种声响。
但是当天暗淡下来时,却阴沉沉的,毛毛细雨时还有种朦胧美,但是此时仿佛从远处的山边还有田野里,发出了如同野兽咆哮的阴沉沉的声音,风仿佛撕扯着一切,窗外的植被也跟着风雨摇摆着,破旧的窗户也不停地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阴沉下来的天就像是墨一样,肆虐的风呼啸着,拍击在窗户的雨滴,仿佛还能从着如同嘶吼的风里,听见呜咽声哀求声,在乡下总是很容易看见忽闪的鬼火在飘动,这种偏僻的乡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在这生活着然后死去,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天高皇帝远。
用眼睛看见用耳朵听见用笔在纸张记录,在有生以来的岁月里不知道见证了多少事情。溪水里水沟里女婴的尸体,或是哪里私下械斗死了人,谁家的财产被无赖霸占了去,但他对此无能为力,他是一个记录者,能做到的顶多是用笔写出来让世人知晓。
佚名的病刚好,身体还不甚明朗,披着外套在书桌前写字,时不时发出咳嗽的声音。
最近村里又发生了大事情,一个也是集体户的年轻姑娘忽地得了急病死了,对于村里人来说生老病死是司常见惯的事情——对于死亡的麻木,但对于集体户里有种热切身后感情的年轻人却不一样,女孩的好友哭的肝肠寸断被一同的其他姑娘搀扶着,几个集体户的男生脸上也是暗淡的,对于抱着一腔热血来到这里的人来说,尤其还是年轻人来说,一条年轻的生命,还是身边的同龄人,他们从未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降临在了自己的周围。
事实上死亡在乡村里从来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穷困潦倒的人想不开便喝农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下乡的青年们正是情感充沛内心敏感的年纪,热情澎湃但是情绪的起伏也大,因为各种事情死去活来的也并不是没有,在他们这样偏远的地方口粮不足一直是一个问题,大家很多能够温饱便足矣……在这里死亡一直是常题。
青年人热情洋溢的表面之下一直潜藏着一种阴翳,并不是此刻才有的,只是如同退潮一般,此时才将那本没有浮出水面的阴翳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多数在城镇里生活的知青,在城里至少是比这种贫苦的乡野生活要体面的多的,在成天繁忙的农活还有简陋艰苦的环境,也有不少青年人思念着远在城里的家人偷偷地把泪水洒在被褥里。但是在艰苦的生活里面,青年人总是能找到一些其他乐趣的方式,譬如闲聊玩牌看书,这种阴影就一直心照不宣地缓缓地沉淀了下去。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逝去,青年们从来没有如此意识到死亡是如此之近,是这么残酷,而生命又是如此之脆弱。生老病死是大事,即使是不熟悉的外乡人,村里的人也都会一起料理后事,也包括刘青城,他看着对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其他乡民人做事。
在漫天的纸钱和敲锣打鼓下,在那刺耳的丧乐里大家寂静地料理完了女孩的后事。佚名并不认识女孩,但也曾记得女孩们一起干活时的欢声笑语,健康的圆润的脸上泛着青春的光彩,满是活力的黝黑的眼珠子滴溜转个不停,仿佛对乡下的一切都充满热情和好奇心。
雨突如其来又下了起来,就好像抚慰着土地之下的亡魂,随着挖坑下葬,雨也愈来愈急。
雨中大家都浑身浸透了雨水,在人群中佚名不知怎的看向了刘青城,对方带着眼镜看不清表情,不经意间两人的目光在急促的雨里,在半空中一触即离。
而佚名能够做到的只是在墓碑前献花默默哀悼,女孩本该也拥有更好的年华,而不是就这么客死他乡,佚名还能想得起女孩那带红润的健康的带有生命力的笑容,带着奉献一切的热情来的这片土地,最后却只剩下那么轻的小小一个盒子。
在女孩死后而女孩的父母也没有来过,队长给女孩的父母写了信却迟迟没有等到回信,不知是这个乡村是否太过偏远而传信困难还是其他原因,总之就这么石沉大海了。
……
这段时间这种阴影一直在一众青年人的心里挥之不去,这种情绪也感染了身边的其他人,村里忧郁的暗淡的,又回到了没有欢声笑语的麻木沉闷。
其中也有忧郁的其他青年转而用看书作为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将书作为精神食粮,以此希望能够作为籍慰,减淡那种悲伤的情绪,以及摆脱死亡笼罩的阴影。
先前佚名和其他下乡的知青并不相熟,反而在此时有些熟悉了起来,也许是世事无常,大家在此之前都没有如此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和脆弱,青春苦短。
佚名作为一个常年在报刊上投稿的知识青年,即使下乡了也带着不少的藏书,在佚名静静地在休息时在田埂边拿着书看的时候,有其他的青年主动向佚名搭话。
那是一个高个子的青年,留着微长的卷发,体格健壮,五官端正俊秀,而唇下的痣又显得他风流倜傥,算是很符合时下审美的青年,性子也相当阳光热情在生产队很受欢迎,本身是高干子弟,又备受生产队队长的青睐,被大家伙戏称小队长。
但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具有男子气概的青年对着佚名却踌躇起来,他还是一同下乡的青年中间的领头角色,佚名身边一直有着一种和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很难说清是一种什么气质,也许是一种不入尘世的书卷气,沉静却不孤傲,平静无波的眼神也让人觉得难懂,你看着他就仿佛好像变成了一个稚嫩的孩童,一个不知世事的小伙。
平常没什么表情的感觉并非那种寒冰一般的冷漠,而是一直超然于世间的神性,即使离得很近,又好像远在天边。
但是这样有着神秘色彩的人仿佛天生就对着青年们有着吸引力,虽然青年人都脸皮子薄得很,一直很少有人主动向佚名搭话。
从佚名来到乡下的第一天时,青年就注意到了佚名,不如说压根没有人能够忽视这样的一个人,那时候他的眼神就时常忍不住流连在对方身上。
他还记得自己初次看见佚名时,队长和指导员介绍着刚加入生产队的佚名,风轻轻吹起纱做的帘子,而佚名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他就站在那光与影的交界线上,脸上笑着,但那秋潭一般不见底的眼睛里,好像不仅仅是忧愁,而是更让少年人燃起好奇心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去探究的故事感。
包括那个雨天,其实他当时也注意到了佚名的不对劲,犹豫半天转头跑回去,却破天荒的看见那个刘青城居然主动背着青年下山,有村民看了更是和见了鬼一样,刘青城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实则却是个狠角色,还是个领导跟前的红人。
青年人对于爱情的幻想总是纯洁的,高尚的,罗曼蒂克的,尤九九也是如此,对于他这样的正值青春的青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喜欢看书,并不只是那些常被津津乐道的青年人所提倡的正能量的一些作为精神食粮的硬汉文学例如《老人与海》《约翰·克里斯多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尤九九也常常偷看一些缠绵的罗曼小说例如《茶花女》、《呼啸山庄》,他爱好看这种缠绵而又悲剧的罗曼故事,也常为故事里的主人公的悲惨命运而感到同情。
佚名似乎能够完美满足他的一切高尚的美好品质的幻想,佚名就好像那纯洁无瑕的易碎的东方瓷器,但又因为火和千锤百炼一般,在他身上不仅只有那千篇一律的色彩,而是由于什么机缘巧合之下变幻出的美丽迷炫的色彩,要说他像是瓷器一般易碎又错了,他就好像是水是溪流是大海,像水一般无形而坚韧,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时常露出锋芒,正如那大海时而露出水面的礁石。
他的目光从初次看见佚名就忍不住一直追随着对方,包括最近给他们生产队里所有人蒙上沉重气息的那场葬礼,他很难形容自己看见了什么,但是那时他好像在佚名身上看见了其他情感,那是悲伤怜悯还是慈悲吗?他在佚名身上看见了不同于其他人的特质,抽离一切的清醒,又同时具备人性和神性,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刘青城和佚名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尤九九嫉妒刘青城,凭什么,佚名哥总是在刘青城面前露出的不同一面,他的脆弱的不为人知的一面,总是展露给别人看。那两个人不容其他人插入的氛围,他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却有种相似感。
在那个潮湿的夏季的雨天,佚名静静地将头靠在刘青城那宽厚的背上,有种平时看不见的柔弱和易碎感,就像是神落入了凡尘,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刘青城就像是《呼啸山庄》的希斯克利夫,那冷漠尖刻时常带着嘲讽的眼神里,看向了佚名却有种直白的侵略性,或许连旁人或者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但是尤九九却注意到了。
刘青城发觉尤九九的目光后,就像是被入侵了领地的狼一般,作为同样对佚名怀有不同心思的人,他打早就看出了刘青城的狼子野心。
这是个危险人物,尤九九或许没有别的其他长处,唯有直觉和运气特别好,他凭着本能便感受到了这一点。
那雨季的潮湿两人相贴的肌肤又令尤九九联想到了肉欲,面前这个人是否会在刘青城的身下承欢,那平时的淡漠的眼睛是否会因为情欲泛红而包含生理性的泪水,白皙的皮肤是否会染上情欲的色彩,留下旖旎的印记,两人是否会缠绵在一起,是否会在床笫之间互诉衷肠,尤九九为自己肮脏的想法感到羞愧,组织提倡读书不是让他这样亵渎的,自己不应该对佚名哥有那种可耻的邪念,佚名身上是那样的高尚品质和神性让他感到着迷,同时也像是不容玷污的存在。
此刻青年踌躇了半天,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却化为一句「佚名哥,你在看什么书?」
佚名看着眼前脸色通红那个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的青年,略有些意外。
他看了对方一眼,眼神又专注地回到了书页上,继续看着自己的书道「我在看《牛虻》。」
「那是讲什么的?」
佚名头也不抬地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主人公在悲惨的命运洪流中成为革命战士的故事。」
此后青年便经常有意无意找理由去找佚名交谈,以着借书的名义或者其他杂七杂八的名义。
这种变化周围的人也看在眼里,女青年们咬耳朵着,说小队长最近对佚名哥殷勤得不行,简直就像是村里憨态可掬的土松犬一般摇着尾巴撒欢。
甚至连屋里下雨时常漏水的问题,青年也自告奋勇要帮佚名解决,对方盛情难却,佚名只让对方帮自己扶着梯子,自己向着生产队里借了梯子爬到屋顶上拿了砖头和瓦片压实了。
上梯子的时候倒是好好的,下梯子的时候出了些许小意外,佚名下梯子时忽的感觉眼前一黑,爬下来的时候便有些踩空差点摔了下来。
「佚名哥,你没事吧?」
尤九九第一次为自己的粗枝大叶感到后悔不堪,都是自己的疏忽佚名哥才……刚才就不管佚名哥如何拒绝,我都应该帮佚名哥到底的,这样就不会有其他不稳定的要素干扰,他如此想着。
赶紧关切地蹲下身去搀扶佚名。
佚名想要站起来脚却感到一阵刺痛,踩空那一脚踝似乎是崴到了,佚名的眉头轻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没事…只是脚似乎有点崴到了。」
尤九九主动提议要背着佚名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但是被佚名拒绝了,尤九九便小心翼翼得担起了作为对方的人形拐杖的职责,就这么搀扶着到了医生家门外头。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多日不见的刘青城,在那日以后两人很少有碰面,就算碰面也未说过什么话,对方更是有意地避开佚名,因此鲜少有机会交谈,只有必要时的一点交流。
屋子里散发着膏药的味道,佚名看着刘青城身上挂了彩包扎伤口的样子,但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眼睛看向了尤九九搀扶着佚名的手,眉头紧锁着。
屋里头顿时有种微妙的氛围。但是佚名似是没有察觉到这种氛围一般,二话不说地拿了药箱坐在板凳上给自己上药,褪下鞋袜的脚白皙均匀好看,只是那脚踝的红肿尤为突兀。
刘青城皱着眉看着直接上前拿过了伤药,不容拒绝一般地给佚名上起了药,他的手轻轻地虚
握着佚名的脚踝,那握的力度让佚名微微皱起了眉,挡住了对方的手。
「刘先生,放着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刘青城那冷漠的眼神似乎终于舍得抬眼看了佚名一眼,并没有管对方的抱怨,给佚名上完了药。
虽然是冷漠的眼神但是从旁人看来,尤其是一旁的尤九九,简直就是把狼子野心四个字写在脸上,那握的姿势和专注的眼神简直就是在宣告这是自己的所有物。
上完药后刘青城只是嘲讽一般丢下一句「病没好就好好待着别哪天真的丢了命」这样类似于威胁一般的话语,又撇了一眼一旁的尤九九便走了。
虽然小有城府,但毕竟是涉世未深的青年,尤九九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实际上他心里相当不服气,但正在尤九九踌躇着试图找其他话题时,却被正在找他的队长叫住。
佚名示意对方不用管他忙自己的就可以,尤九九转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离开了。
……
收获的秋季又很快地要到了末尾,在收获的季节大家伙都忙得不沾地,就和陀螺似的连轴转,当然过了秋季也有不少要干的农活等着,但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秋收时知青们坐在火堆前一起烤着红薯吃,有些寒凉的空气里充满了炭火与烤红薯的甜香还有草叶的清香,在浓浓的夜色里火焰的光印在了脸上,刘青城看着佚名那在夜色中越发白皙的脖颈。
佚名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烤着火,拿着个红薯默默地啃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也不管其他少男少女,在那喝酒打牌消遣,或是在篝火前跳起来了慢三慢四,一切喧嚣好像与他无关,他好像一直疏离地在一旁隔岸观火一般。
佚名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根树枝放到火堆里挑着灰,忽的注意到了,不远处刘青城也坐在另外一处角落,对方的眼神又是平常那样冷漠而带着对世界的尖刻嘲讽,只是那眼神灼热的就似这篝火,在这这个秋天的末尾就好像那山上的红叶一般,忽的那目光转向了佚名,佚名感到了一种被当做猎物盯上一般的错觉。
但很快这种错觉一般的感受又稍纵即逝,秋收的末尾有一小段农闲,有条件的知青都打算趁机去其他地方到处走走,尤九九身为生产队的“小队长”自然不例外,于是他向佚名发出了邀请,当然这是他带有的私心之下做的决定,但是佚名拒绝了他。
其实佚名的拒绝也在尤九九的意料之中,但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遭到了拒绝的他就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土松犬一般,不过他很是很快振作起来回到了他的小团体里,这个秋夜里在篝火的映照之下,远处传来的都是青年人的欢声笑语。
有心直口快的女知青满不在乎地在那边和女伴一起聊着八卦,眼睛一边向着不远的刘青城看去,「你知道吗?刘青城……对,就是他,别看他这副样子,以前居然当过书店老板」
「毕竟也是这偏远村里头的第一个大学生……现在也是有鼻子又脸的人物了,在领导那边可吃香了」
「你可别和别人说……我听说他和黑帮有关系,干过投机的事……」
她们说的这些话也落进了佚名的耳朵里,但是实际上佚名对这些流言也略有耳闻,只不过在这其中真真假假便不得而知了。
佚名身为一个颇具有名气的知识分子,下乡时领导语重心长地和他叮嘱着,也许是知识分子之间的惺惺相惜,领导对佚名还是十分关照的,那时还正值夏季,老领导是早前被下派到乡里带大家劳动致富的,这么多年在干校在生产队指导,上到一些方针指导,下到亲自带知青们下田干活,可谓勤勤恳恳。
老人的脸上满是岁月操劳留下的沟壑,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但是身体在这繁重的体力劳动下没有因为摧残而吹垮,就像是黄山上的迎客松一般,只是他那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了忧愁。
「这里的山啊水啊,山上的树和竹子在以前都是做纸的好材料,山上那大片的果树也不能幸免,那是之前干校来的人种上的,如今却要全部砍掉,他们说这是资本的产物,这些都是大家赖以生存的东西啊……全部砍了换上田,这里的土壤也不是适宜耕种粮食的」
老人以前也是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喜欢书画,他感慨道,但是如今这些山上的树啊竹子全要砍了,开垦做了农田,砍完光秃秃的土地并不肥沃,贫瘠地很,种出来的稻子也是干瘪的。
那些竹子要是留着做乐器做纸多好,大家又多了一条活路,但是这条路就这么硬生生地腹死胎中,甚至连山上的果树也不能幸免。
老人忧愁着,咋巴着嘴习惯性地掏出了烟,才想起来一旁的佚名这才反应过来,又收了起来。
「对不住啊,对小辈抱怨了这么多,我也是不中用了,只是我这苦水真是无处可倒,他们都不能理解啊,即使改种粮食,粮食的产量也不会上升多少,上缴的粮食又是固定的,倒是村里现在没钱又不够吃饭了」
其实佚名在村里一片安详的气氛里也能感受得到,从刚下乡那会到现在,大家的日子过得不如以往了,拮据得很,下发的口粮减少了,饭也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
有些富裕家庭的子弟来到这里的还不习惯,村里的人基本日常都是用稀粥酱油豆腐乳咸菜这些东西度日,然而他却日日用来做干饭,饭的口粮自然消耗得快了。
向其他人家借米,大家的口粮自己都不够吃,自然不愿意借给他,但又不能见死不救,那人便死皮赖脸地蹭了百家饭,向各个人家都借那么一点,就算有愿意的不愿意的,也能凑出个数。
干饭对于偏远的山村来说偶尔一吃,算得上奢侈的一餐了,一般都是逢年过节白事喜事才吃的,或是上山干活砍柴,一天就做那么一个饭团洒上点盐调味。
青年人都在长身体的时候,运动量大代谢快,这些半大小伙子自然是常怨声载道,「饿啊」,这样一声抱怨下,一堆应和的声音。
佚名虽然从前也并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人,但是在繁重的农活下,也常容易感到饥饿,真是拉紧裤腰带过日,佚名也常常躺在床上和这种饥饿感做斗争,最后拿起笔全神贯注地写着便又遗忘了这种感觉,只是长此以往便容易得胃病,说来胃病也算是很多记者知识分子的职业病了,但这个时代又有多少人是能好好填饱肚子的呢。
所以青年人们也会偷偷想办法加餐,在山上挖野菜,偶尔运气好抓住的野鸡野鸭,当然这样的几率可要小的多了,或是把在水里抓的鱼烤了吃或是做成鱼汤喝,捕鱼算是青年人较为常见的加餐方式。
先前尤九九便在和几个生产队的其他几个男知青在水中一边打水仗,一边捉着鱼,拿了裤子绑住裤管去抓鱼,几个女知青都躲得远远的羞于去看。
打水仗时波及到了在岸边看着书的佚名,佚名难得有些低气压,虽然露出一贯的礼貌性的笑脸,但是能够明显看得出来是生气了。
水浸透了佚名的衬衫,衬衫服帖得贴在佚名的身上,可以看见湿透的薄薄的布料下,青年白皙的皮肤,身上那薄薄的轮廓优美的肌肉,还有那纤细精壮的腰身。
有的女知青羞红了脸但是在指缝中悄悄地瞧着,当真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但是这皮肤可比不少女同志还要白还要细嫩,这可让广大女性同胞怎么活啊?
而其他男知青不知道为什么也有可疑得将脸转过去,红了脸的,其中以罪魁祸首尤九九为首,他有些结结巴巴地向着佚名道歉。
他心中又产生了那种可耻的欲望,这让他怀有一种奇妙的罪恶感又有一种可耻的满足感,有种声音在他心里说到,你不应该这么亵渎佚名哥也不应该这么亵渎你自己,但又有一种声音在他内心里叫嚣有何不可呢?
「哇,对不起,佚名哥,我不是故意的……作为赔礼待会我的那一份加餐就给佚名哥吧」
说着尤九九一边将自己原本挂在一旁树上的外套罩在佚名身上,一边脸红着转过头去说道。
佚名本也没想多与他计较,只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便笑着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赔礼,那笑着的样子就像是打着什么坏心思的狐狸似的。
而尤九九自己精壮的上半身还淌着水,先前尤九九还未下乡时还是高干子弟,自然过着比平常人稍微优渥一点的生活,不过在年常日久的下乡当中,身上的皮肤自然也晒黑了些许,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也许是两人身上都湿透了的缘故,此刻两人身上的肤色差尤为明显。
这副其乐融融的情景被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路过的刘青城看见了,他停下来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了远处人群中的佚名,看了很久很久,忍不住用手攥紧了车把手就好像要把车把手拧下来的力度,但最终还是卸力下来又骑着自行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