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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童覺是瀨見英太所認識最奇怪的人,沒有之一。
不管是在候補區唱著自創的怪奇歌曲,還是和眾人尊敬的牛島若利聊得熱火朝天,他都打從心底感到沒轍。完全摸不透對方在想什麼。
情人節的時候,白鳥澤到處都瀰漫著送巧克力的氛圍。
作為排球部的一員(雖然他現在是替補,好歹也當過正選),臉又長得好看,瀨見也收到不少手作巧克力。若無其事的,臉紅小心翼翼的,鄭重的。
瀨見會有禮貌地收下,小心地收好,一邊想著今天練球工會不會挑戰若利誰收的巧克力多。
以備不時之需,他也準備了一些現成的,想說可以不失禮貌的回送幾顆。
「瀨見見~」走廊遠端傳來呼叫。
「天童,什麼事嗎。」瀨見轉身看到天童大步走來,心想這傢伙該不會是要惡作劇吧,給自己一塊超辣巧克力之類的。
「我一直以來都喜歡你喔。你的巧克力,要好~好~吃完喔。我精心研發的巧克力口味。」
天童伸出細長的手,手掌心放了一塊巧克力,用紫色的包裝紙精心包好。瀨見拿起那顆巧克力。
嗯…好。真是無法理解,我和你很聊得來嗎?瀨見努力地想該回什麼,才能顯得不落下風又有禮貌。
「是嗎?...我也挺喜歡你的。等一下去排球部我也會給你一塊的。」瀨見露出一貫的俊朗笑容。他知道自己在世人的評價系統裡算是帥哥,這樣友好的笑應該不會太尷尬。
天童誇張地長嘆一口氣,「這不是義理巧克力喲,瀨見見。」
瀨見心想,麻煩的來了。「那是什麼呢,我想想…是畢業禮物嗎?哈哈哈…」這一定不是正確答案,但他真的摸不透天童在想什麼,只好隨便亂回。
天童的臉突然在他眼前放大,接著瀨見感覺到對方嘴唇的觸感。天童的嘴唇乾燥而柔軟,瀨見嚇得頭腦一片空白。
「我是『這個意思』,瀨見見。」天童沒有笑,而是帶著落寞的眼神說了一句,然後飛快地離開走廊。
瀨見愣愣地拿著巧克力,站在走廊裡,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天童的這個玩笑,開的也太過頭了吧?
瀨見一直等天童跟他說一句「整人成功~」性質的話。但直到那天練完球都沒有。
瀨見搭車心神不寧地回家,順手把天童的巧克力扔進嘴裡。
除了酒香,也有薄荷清涼的甜味。
畢業前,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會再打排球了。
天童比他更早決定一些。春高預選落敗,他們也準備正式引退了,兩人在更衣室裡閒聊。
「瀨見見畢業後要做什麼呢?」
「去念大學。我應該會申請公共管理系,然後考公務員。」瀨見聳肩。
「什麼!瀨見見是那麼無趣的人嗎!」天童叫著。
「怎樣啦?公務員很好啊,很穩定。不然你要做什麼?」瀨見反問。
「我要去花都—巴黎,然後學手工巧克力。」天童踮腳轉了個圈,鄭重宣布。
「呃,你是在開玩笑吧?」瀨見愕然:「我知道你愛吃巧克力,但…去巴黎學?那要花一大筆錢吧。還要學法文。」
「法文還好吧? 應該跟英文差不多。」
「才不一樣好吧?!」瀨見吐槽。
「瀨見見才是,你不練你的吉他了嗎?」天童狡黠地眨眼。
「誰、誰告訴你我會的!」瀨見慌忙左顧右盼,幸好更衣室沒有人。
「我自己發現的。」天童說,哼起了一段旋律。那是瀨見最近在練的自創曲目。
「瀨見見還會一邊彈一邊哼,很好聽喔。」
「我明明在宿舍裡面彈,你是怎麼知道的?」瀨見追問。
「怎麼逃得過guess monster的耳朵呢~是秘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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瀨見並沒有把天童的吻當一回事。
原因很簡單,要是和天童認真就有種「輸了!」的感覺。要是瀨見再追問,可能會得到「咦~我每天都跟若利君親一個誒」的不正經回答。瀨見不想承認他有為那一刻靈魂震盪過,像第一次聽到綠洲樂團的現場那樣的悸動。
他還是會時不時滑一滑天童的社交媒體。天童會發一些巴黎的河岸和風景,有時還會開完笑地標他「想不想我啊@瀨見~」他會在下面留個翻白眼的貼圖,當作他看過了。
在大學期間,瀨見就加入了音樂社團,在團裡擔任貝斯手和副唱的位置,練好了貝斯後被邀請加入了樂團。地下樂團的演出後,樂團收穫了一批粉絲,瀨見順理成章地談了一場戀愛。對方是一名偶然路過他們演出的害羞女孩,比瀨見小一些,長相靈動又乖巧,會化淡妝,笑聲乾淨好聽。
第一次的戀愛,瀨見十分認真看待。無論牽手還是上床,他都保持著一貫的紳士風度,全心全意地對待對方,就這麼交往了三年。直到有一天共進晚餐。
「我錄取夢想中的公司了。」女孩的聲音猶豫。
「恭喜妳。」瀨見欣慰地笑,「妳真的很厲害。」
「我得去總部上班,總部在大阪。」
「我會想念妳的。一個月去找妳一次,這我做得到。」瀨見吞了下口水,喉頭向上滾動。
「…我不想讓你為難,英太。」
女孩深吸一口氣,紅了眼眶,和他提了分手。
瀨見繼續著演出和公務員規律的生活,偶爾自主加班。但他感覺自己心裡有一個部分像蔫脆的花瓣,跟著她死去了。
瀨見維持著一部分痛苦的清醒,他會半夜在陽台灌啤酒,一邊想像她在大阪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一邊掉眼淚。他看了幾部時下最流行的劇來麻痺自己,但看到有愛情或親密戲的部分就得快轉,久了也不想看下去了。
有一天醉得厲害,他莫名想找人說話,於是打給了天童。
他想,或許他的調侃會讓他好受點。
「瀨見見??」天童的聲音響起。「怎麼會打給我?按錯鍵了嗎?」
「天童,喝醉…還是忘不掉想忘的事怎麼辦?」瀨見口齒不清地問。
「等一下等一下,我在上課…」這個時間在巴黎是上午。他聽見天童用法語跟其他人交談的聲音。接著是一些風聲,顯然是天童到了戶外。
「英太君和女友分手了嗎?」
「…上個月被甩了。」
「是嗎,會和英太君分手的人也不值得留戀呢。」
「天童,失戀的時候你都是怎麼度過的?好難受…」
「瀨見見是故意問我這個問題的嗎?好過分。」天童開玩笑的語氣正經了起來。
「每次想到遙遠的那個人,我就會拚命做巧克力。吃著巧克力,想念也會從苦的變成甜的。」天童的聲音很溫柔:「瀨見見覺得難受的話,就彈吉他或寫個歌吧。有句話不是說『文窮而後工』嗎?人很難受的時候反而能做出不錯的作品喔。」
瀨見有些清醒了。「天童想念的人是誰啊?若利嗎?你們沒有在連絡?」
「唉…瀨見見真是無可救藥。」天童誇張地嘆了口氣。
「誰啊?」瀨見不解。
「就是在跟我講話的這個人啊。」天童單刀直入:「瀨見見,你說他是不是比你前女友還過分?
瀨見的心臟猛烈跳動,差點掉了手機。「我、我不知道…」他說,「你認真的?」
天童沉默了一會,瀨見只聽到呼吸聲。
「唱歌給我聽嘛,英太君。」天童輕聲說,「讓我聽一次現場怎麼樣?」
瀨見站在租屋處的陽台上,看著發光的車流,流淚著唱完了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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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半年,天童和瀨見時不時會聊天,瀨見傳給天童他覺得不錯聽的歌,天童則是傳給他法國的旅遊照片。天童的假很多,隔三差五就會去旅遊。瀨見在國定假日也能放假,但是假放的零零散散的,他也只用來睡懶覺。黃金周他也打算窩在家裡寫歌練吉他,不想出去。
之前他還和女友說好了黃金周要去北海道,想到這點更加鬱悶了。
「英太君黃金周打算做什麼?」
「沒打算做什麼,待在家裡吧。」
「不去哪裡轉轉嗎? 來巴黎玩怎麼樣?」
「假也沒那麼多天,我還是多睡點覺。」
「喔~我要回日本,有空見見嗎?」
「啊?」瀨見從床上翻身坐起,看了一眼天童說的日期。
「那天我要演出。」
「哦?是這樣嗎,那我更要去看了。想看瀨見見會穿什麼驚人的衣服。」
沒禮貌,瀨見嘖了一聲。其實大平和山形都看過他演出了,甚至白布和川西都被五色拉來看了。但天童碰巧沒有。
要說天童聽過他唱歌,
「我當晚會到很晚,你要來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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瀨見的樂團在當地的展演廳演出。
鼓手對著聽眾說:「各位,準備好開始你們的假期了嗎! 一起High起來! 」
瀨見穿著T恤,戴著他喜歡的金屬十字架項鍊,揮手露出笑容,在尖叫聲和應援中聆聽鼓點,開始彈奏。有些粉絲喊他英太,尖叫,他朝尖叫的方向拋去幾個微笑。
在這個舞台上,所有的不安和悲傷都會蒸發。空氣瀰漫著讓人飛揚的自由。
「瀨見見!」瀨見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呼喊。
舞台下,顯眼的紅髮冒出,但是變成了平頭。
瀨見瞪大眼睛,太多回憶沖刷腦袋,他指尖凝滯,忘了彈下一個音。在下一個節拍,他連忙迎頭趕上。
演出結束,團員問:「剛剛是怎麼回事?看英太你愣了一下。」
瀨見動作俐落的卸掉臉上的妝:「我高中隊友來了。」
「喔~英太高中是打排球的吧。那時候的嗎?」
「是啊。」
瀨見心想,真要說和天童有什麼關係的話,應該就是這句描述了吧。
但又不只是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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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瀨見見,你看起來已經完全不難過了。」
「別那樣叫...已經很久沒人那樣叫我了。」瀨見憋不住嚴肅的表情,抹了抹臉。
離開了舞台的瀨見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舞台的魔法失效了,他變回了一個下班後總是很疲倦,黃金周打算什麼都不做的成年人。也是年紀到了,演出後的熱情熄滅很快,只剩有些痠痛的腰背和被音響震的有些發脹的腦袋。
「我想去居酒屋喝一杯。你來嗎?」
天童瞇起眼睛,點了一下頭。「你酒量不是很好吧,英太君。」
瀨見撇嘴露出一個苦笑:「就是因為不好才要喝。」
被吵鬧應酬聲包圍的居酒屋裡,兩人顯得格外安靜。
「沒想到高中能發出無接觸得分發球的人,現在在把自己灌醉呢。」天童打量著他的生啤。
瀨見撓撓腦袋。生活總是不會在他全力發球後得分,無論他再怎麼打磨技術,總是無法順利得分。一定會有人趕上他費力雕琢的球路,接起來,讓球彈回來。他痛恨自己沒有打破僵局的能力。
「怎麼,喝慣法國紅酒了,不屑喝啤酒了是吧。」瀨見調侃他,仰頭大喝了一口,泡沫不小心順著嘴角流下,滴下下巴。瀨見不以為意地抹掉。
「很苦,不甜,我不喜歡。」天童聳聳肩,還是啜了一小口。
「這一次要來多久?」
「我只請了一個禮拜。」
「那,你今天住我這嗎?」
天童露出有些無辜的眼神。「不然我要住哪?瀨見見要趕我去睡飯店嗎?」
「你可以回你家吧?」
「...這裡離我家很遠喔。」天童否決。
「你和若利常聯絡嗎,他過得怎麼樣。」瀨見突然想起。
「不常聯絡。」天童露出沉思的表情,「上次見面...我想想,大概是兩年前了吧,我去波蘭玩的時候。不過,我偶爾還是會打給他聊聊比賽的。」
牛島對他來說已經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
「你們感情真好。」瀨見繼續灌下啤酒。
那他們算是感情好嗎?
瀨見住的地方並不大。
瀨見問天童介不介意和他擠一張床。床的大小對一個人來說太寬,天童右手長腳長,顯得更窄小了。
天童背對著瀨見睡下了。
兩人差了十公分左右。
瀨見伸手碰了一下天童的背,「你睡著了嗎?喂?」
「還沒。」
「為什麼從巴黎回來?難道你有假?」
「假這種東西,想請就請呀。我是來陪想念女朋友的瀨見見的。」
「喂,別提這件事了。我也沒叫你來啊。」瀨見心虛起來。
「英太君看到我,明明就很開心吧。難道是在玩弄我嗎?」
「我看起來像是玩弄人心的那邊嗎?」瀨見自嘲地問。
「英太君不會,但是已經做到了。」天童用手背的指節碰了碰瀨見的臉。
瀨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抓住天童還沒抽離的手腕,納悶著天童的手很長卻異常的細。「看來你在那邊也不愛吃飯。」說完,就側過臉湊了過去,抵住天童的鼻尖。
瀨見本來是想惡作劇,看天童會有什麼反應。畢竟平常捉弄他的都是天童,他討厭這種受制於人的不自在,想要先下手為強。
「我會當真的唷,瀨見見。」天童瞇起眼。
瀨見還沒反應過來,天童的嘴唇就覆蓋上他的。
瀨見不再像第一次被吻時那麼慌張—畢竟他也有過經驗了—天童見瀨見沒有退開,輕柔地吸吮了幾下嘴唇。瀨見心跳漏拍,氣息混亂起來。
「英太君看起來經驗豐富很多了呢。」維持著隨時能接吻的距離,天童低語。
「你才是吧?」瀨見舔了一下嘴唇,還沒緩過來。「你們國外挺開放的。不都會親臉頰之類的嗎?」
「那是臉頰。嘴唇的話,除了英太君,我就沒有經驗了。」天童語帶無辜:「英太君要教我嗎?」
瀨見扳過那張臉,重重地呼吸,大腦的理智線積攢著過載的情慾,突然間失控走火。他們開始一輪更熱烈的吻。
瀨見甚至忘記自己怎麼睡著的。
醒來的時候,天童已經不見了。瀨見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發現自己的睡衣衣領半開,只穿著內褲。
昨天進行到了哪一步...他臉一熱,想起了昨天吻得缺氧,天童的膝蓋頂到他的下體,磨蹭了幾下,然後...
再下去發生了什麼,感謝酒精衝腦,他印象模糊。
空氣中飄散著香味,他動動鼻子。是菜香。
「天童? 你在做什麼?」瀨見踩著被陽光曬到發燙的地板,走到客廳,瞇眼適應光線。
「快中午了,我在做午餐給我們吃啊。」天童轉身,看了瀨見一眼嘲弄地說,「英~太~君,去把衣服穿好。」
「別模仿老媽的語氣!」瀨見衝回浴室盥洗。不知道為何,他有點高興。
「冰箱裡只有過期的味噌,還是開過的。」天童皺眉,「看來英太君的衛生觀念有待加強耶。」
「囉嗦! 誰知道有人會來啊! 」瀨見很尷尬,看到桌上的料理,腦子當機:「東西哪裡來的...」
「當然是我去超市買的。英太君不太做料理的吧,鍋子都生鏽了。」
「...我以為你只會做甜食。」瀨見嘀咕。
瀨見肚子剛好餓了,坐下來狼吞虎嚥地吃。白飯和味噌湯,一條烤魚和玉米筍。看起來平淡無奇,但天童就是能把他做得很好吃。
天童一如往常地對米食沒什麼興趣,只吃了幾口魚,眼神有些銳利地盯著瀨見。
「瀨見見是處男嗎?」
瀨見把米吸進鼻子裡,猛烈的嗆咳。「當然不是。」他瞪著天童。「你不會是吧?」
「現在不是了。」天童咧起笑。「托瀨見見的福。」
「吵死了!」瀨見埋頭把飯胡亂塞進嘴裡。
「雖然罵我,但瀨見見還是吃我做的早餐呢。昨晚也是,嘴上說不要還是...」天童若無其事地分析起來。
「閉嘴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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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八天的黃金周,瀨見並沒有出遠門。
在家裡不修邊幅地睡到自然醒,彈彈吉他,寫個譜。晚餐吃烤魚或蕎麥麵,或出門去居酒屋。晚上和天童邊看電視節目邊喝酒,興致來了彈首歌。
天童提議去水族館,瀨見同意,他高中之後就沒有再過去。
看著鯨鯊緩緩游過偌大的魚缸,天童若無其事牽起他的手。他沒有甩開,任由他牽著,走過水族館幽暗的轉角。
「還會難過嗎,瀨見見。」
「嗯?難過什麼?」瀨見愣住。
「前女友?」天童友善提示。
瀨見的嘴一張一合。「啊...這個...嗯,我忘了。」瀨見汗顏坦白,感受著手心的溫度,「要想的事情太多,顧不上了。」
天童瞇起眼睛笑了,捏了他的手心一下,明顯的指節叩叩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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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最後一天,瀨見開車載了天童去機場。
「你不用回家看看嗎?」
「我爸媽也會去找我,沒關係。而且,我已經見到想見的人了。」
瀨見低下頭,耳根紅了。
天童的行李很少,托運之後,慢悠悠地晃進了登機門。
我們這樣算是什麼關係,瀨見發現話到嘴邊說不出來。天童要離開了,他卻還是問不出口。
「英太君喜歡我嗎?」天童察覺到他的猶豫。瀨見嚇了一跳。
「...我...不討厭。」
天童得逞地笑了起來。「既然不討厭,我就繼續騷擾英太君啦。 」
瀨見笑了,這一次毫不費力。「等你回去後再說吧。」
天童踏入登機門。
恍惚之間,既視感浮現。高中那一次無預警的親吻後,天童離開了,瀨見留下。
這一次,天童的腳步聲混在熙來攘往的人群哩,沒有留下任何回聲。
瀨見轉開頭,望向陰冷的天空,決定在假期的尾巴去喝點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