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引——巫师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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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施密特(Lili · Schmidt)出生在德国乡下一个小村庄里。如她的家族姓氏所示,她的父亲是这个村子里的铁匠。
她五岁那年,铁匠家里着了一场大火,铁匠和他的妻子都被烧死在火中,只留下了年幼的她被送进了镇上的孤儿院。
流言不知从何而起,或许是因为她那原本金色的头发,在这一场大火后变成了黑色。
如果时间再往前推两三个世纪,她是要和其他女巫一样,被绑在火堆里烧死的。
只是观念的进步也没能让她避免被所有人厌弃,更何况她只是孤儿院里众多失去亲人的小孩中的一个。
“莉莉丝”,基督教孤儿院里其他的小孩这样叫她,似乎是从院长那里听来的。他们会用火柴点燃她的裙角,用水浇透她的床铺,将她的食物打饭在地,将她推下台阶……因为他们说她是女巫。
对此,她并不在意,那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闹的把戏。她会耐心教导他们生命的可贵,在他们被倒下的烛台烧掉半张脸时,在他们坠入蓄水缸时,在他们被食物噎到窒息时,在他们从二楼坠落时。
她热爱生命,更尊重生命。
所以不久前,她为自己制定了一场壮烈而盛大的死亡。屏幕上的数据缓慢跳动着,像是刚刚被接上线的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她很期待,期待数字归零,期待她作品的完成。
咔哒……
醒目的一串零在屏幕上跳动着,她听到耳边的同事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她看到助手将手伸进了白大褂的口袋,按下了一个按钮。
巨大的冲击力将眼前的仪器绞碎,绿色的哈迪斯之火撕裂了人们的肉体与灵魂,将一切化作灰烬……
时间回到数年前的夜晚,杀手杀死了目标,却留下了年幼的孩子。
研究员取走了同事的成果,却将证据留在了同事家里。
巫师吞食了另一个巫师的灵魂,却为她的孩子留下了母亲的手札。
可是孩子啊,你真的很天真,因为世人只会记住凶手的名字。
他们会说,那是河沙里淘出的一块金子,那是污泥里生出的一朵莲花,那是黑夜里的一颗星辰。
她本该是这个世界跃升的向导,而现在,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所有生灵都将因为那古老的诅咒被困死在这里,直到一切崩塌。
而你啊,我可怜的孩子,你是毁掉了一切的罪人。就和你的母亲,你的族人一样,被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每当有人缅怀她时,你们都将被唾骂。
至于她,那个凶手,她已经获得了新生……
Chapter 2: 第一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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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她选择用这个名字称呼新生的自己。黎明的黎,她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黎明。
唐黎点燃了圣像下被丢弃的蜡烛头,将黄铜餐刀磨得发亮。她掏出一把铁匠铺里用来打磨的细沙,绕着蜡烛画了一个环,又在她面前的位置撒下剩余的沙子,最后将餐刀刺入沙堆,插进地板。
道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灵魂。她的灵魂本就在漫长的跃迁中被粗粝的碎片不断消磨,如今她又要将那本就不多的灵魂献祭出大半。
不是预言系巫师却试图窥探因果,总要付出成倍的代价,但唐黎并不后悔,这是她期盼了已久的新生,是她舍弃了一切、算计了整个世界所换来的新生。
火光穿过她辨别不出瞳孔还是虹膜的眼睛,如同一束阳光照进了深渊。
跳动的火光里,唐黎顶着灵魂被剜剐的痛苦看到了满地的酒瓶和已经嵌进木地板缝隙里的玻璃碎片。顺着那如同嶙峋山脊的碎片向上望去,是一个趁着男人熟睡离开的女人,然后是四溅的火星中敲击着铁块的愤怒男人。
这让唐黎不禁怀疑,是否是这个世界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偷了懒,让类似的情况在如此相邻的地方重复上演?
不过,至少还有些不同,这个女人会逃跑,莉莉·施密特的母亲只会像个奴隶一样沉默着接受丈夫的暴行,然后再和丈夫一起殴打他们的孩子。
棉线燃到了尽头,蜡液在地板上混合着细沙淌出一条小河,然后就在深秋的天气里很快凝固。
灵魂的虚弱让唐黎无法进一步窥探因果推断等待她的新生将会是什么,但不妨一试,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按照蜡液的指引,唐黎顺着镇外的小河缓步走着。她每日都来这里,趁着神父和护工们午休的时候。
今日宁静的林子里终于隐约传来什么东西扑水的声音。唐黎小心翼翼地朝声响处摸过去,就见一个成年男子正将一个半大的男孩按进水里。
男人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粗布衬衣的袖口被挽起,他手臂上的汗毛卷曲着,还有许多点焦黑,他也是个铁匠,就像莉莉·艾登的父亲一样。
男孩身形有些消瘦,衣服被河水浸透,他挣扎的动作绵软了起来,指甲刮在男人的手臂上再没有留下任何一道红痕,他快要死了。
男人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快意,似是将人生全部的不如意都倾泻到了这个连十岁都不到的男孩身上。
泛黄的树叶沙沙作响,秋风卷着尘土与河水潮湿的气息扑在唐黎身上,她踩在干枯落叶上的声音也水声、风声、挣扎声掩盖。她像只猫儿一样微躬着身子来到男人身后,将孤儿院厨房里剔骨用的尖刀插进了男人的后腰。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个子不高、力道太小,那把刀只扎进去一半,就被男人的身体组织夹住,不得寸进。
男人哀嚎一声,丢开手中的男孩,转头看向身后。待看清那个冒犯他的人只是个年幼的女孩时,他顿时由惊转怒。
他伸手试图拔下后腰上的刀,但刚从水里挣扎出来的男孩甚至还没缓过劲儿来,就直接扑了过去。
半大的男孩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男人被扑得翻躺在地,那把刀也被压进了体内,从下腹冒出一个尖尖。
男人挥手试图将男孩甩开,男孩则已经从不知是口袋还是哪里摸出了一把剃须刀,捏着刀片割开了男人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男孩本就湿漉漉的衣服上,将他的衣服染成了粉红色。
唐黎讨厌粉色,但这样的衣服穿在男孩身上,却让她觉得好看。
男人渐渐停止了挣扎,男孩站起身,手里的刀还攥得紧紧的。他抬头看向了唐黎,他不确定要不要把唐黎也杀了。可刚刚若不是她,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男孩警惕着唐黎的同时,她也在端详着男孩。七八岁的模样,或许因为他是铁匠的孩子,看起来不似同年龄其他的男孩那样瘦削,能撞倒一个高大成年人,也足以说明一切。
“你衣服都湿透了,”唐黎率先打破了沉默,尝试以一个孩子的方式说话,“要赶紧换掉,不然会生病的。”
说完她不再看男孩,走到男人尸体旁边,费劲地将他翻了个身,将那把尖刀拔了出来。她用男人的衣服擦干了刀上的血迹,才将其塞进袖子里。
男孩目送唐黎转身远去,看看自己一身滴着血水的衣服,钻入了树林。
镇上的铁匠被人杀死在了河边。他的妻子早在几年前就跑了,只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镇上人心惶惶,镇长只担心其他人也会被凶手盯上,至于那些调查此事的警察,他们只觉得是铁匠赌博得罪了人……
没人真的在乎铁匠因为什么,被什么人杀死的。他的儿子,那个被吓傻了的男孩,被人领着胡乱签下了字,案子就这么结了。
男孩成了孤儿,被送进了孤儿院。
七八岁,已经不是一个容易被领养的年纪了,他几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未来的人生,直到他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低着头的身影。
“是你……”他看到角落里摆弄着三块圆形铁片的女孩想起那天在河边的一幕,“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在唐黎身边坐下,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铁片上刻了图案。
“莉莉·施密特,他们都叫我莉莉丝。”
“你知道莉莉丝的意思吗?”男孩有些震惊于唐黎的平静,“那是恶魔的名字。”
唐黎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看向男孩,认真地点点头:“但我喜欢这个名字……你的名字又什么呢?”
“约翰·施密特,我也姓施密特……”约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道谢,“那天谢谢你。”
唐黎抿唇微笑:“不客气,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不在那里结果也是一样的,她只是追随了占卜结果的指引。
约翰注视着唐黎那一双过于幽黑的眸子,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笑容。
“我不喜欢这里,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男孩的眼神陌生,又十分熟悉,唐黎已经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前了。
那时唐黎也是这个年纪,也是被送到一家孤儿院不久,一样用了些小手段获得了唐女士的青睐。
那时唐女士也是这样朝唐黎伸出了手,她问唐黎愿不愿意和她离开。
“你做了我的女儿,就和我姓,叫唐黎,黎明的黎。”
年幼的唐黎有过瞬间的动摇与憧憬,她幻想过家庭的样子,幻想过亲人,幻想过平静的生活。但对的人来得不是时候。
那个故事只会有两种结尾,一种是以唐女士的死亡作为终章,另一种则是唐黎随唐女士一起魂飞魄散。
她不后悔她做的一切,因为……她并非不后悔,她只是别无选择。
所以这次,她会迎来新生吗?
Chapter 3: 第二章 厄斯金博士的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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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我有件事得告诉你。”约翰低垂着眸子,没有看唐黎,他只在自己妹妹面前才会有这样的神态。
“出什么事了?”唐黎原本正注视着约翰那产生了巨变的出神,闻言转而仔细打量着这张脸,不得不说,很像真的,但没有活人的灵气,表情也如此僵硬。
她抬手轻轻抚上约翰的脸颊,捻起接缝,缓缓揭开那张仿真的脸皮。
约翰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唐黎的呼吸声,他还从未如此紧张过,紧张到他几度想伸手制止唐黎,但他的手只是握在唐黎的手腕处,使不出丝毫力气。
仿真的肌肤被揭开,约翰甚至觉得唐黎是在一寸寸剥离着他的衣物,这样紧张的情绪甚至要胜过了坦诚相见。
血红的皮肤裸露出来,那张脸如同骷髅一般可怖。唐黎眸光暗了暗,微微蹙起了眉。
血红之上遍布扭动着的黑色纹路,若隐若现,像是在阴暗角落里扭曲爬行的虫子,也像是悄悄腐蚀着圣光的阴暗符文。
这是其他人看不到的,不然他们自然也会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不要看了,会做噩梦的。”约翰敏锐地捕捉到了唐黎的神色,伸手拿过那张仿真面皮就要转身重新戴上。
唐黎抬手按住了约翰:“你是我哥哥,只要你出现就不会是噩梦。”
短短一句话,如同有魔力一般抚平了约翰波折的情绪。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唐黎很确定,这个状况不是这个世界的科技可以达到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和她所熟知的巫术相关的事,才会导致约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究竟是谁?
虽然她不奇怪这个世界还有别人能动用巫术,但她更担忧的是,这是否针对她的示威?
约翰罕见地在唐黎眼中看到了杀意,她是如此直白地,毫不掩饰地,将她对他的在乎流露在脸上,就像这些年一直以来的那样。
“我注射了超级血清,这是副作用。”
“不,这不是副作用。”唐黎皱眉摇头否定了约翰的话,她应该是这个部队里唯一一个敢否定约翰的人了。
“我看到你的灵魂在消亡,约翰。厄斯金在血清里放了什么?我需要看他的实验数据和笔记。”唐黎的脸色愈发冷了下来。
走进约翰的办公室,拿过桌上一个盒子交给唐黎,隐约闻得到烧焦的气息:“他逃走前销毁了大部分记录,留下的全在这里了。实验室也保留了下来,你还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唐黎没有回答,而是径直翻开了残存的稿件。
大段的现代生物科技中,出现了一个巫术公式。那是唐黎研究项目的副产品,一种可以提升人体灵魂容纳能力的血清。
“这个公式为什么会在这里?”唐黎抬头问道,“这是我实验室里的东西。”
约翰神色冷了下来,他拿过边缘焦黑的稿件,印刷了实验室编号的抬头部分几乎被烧没了,仅凭不多的几个字母可以看出这张稿纸并非属于唐黎的实验室。
“我立刻派人去查。”
“先不急。”唐黎叫住了约翰,用自己的灵魂之力悄悄压下约翰灵魂的躁动,这大概就是厄斯金实验造成的后遗症。
稿件并不全面,唐黎也无法确认这到底是她的公式还是厄斯金也懂些神秘学,只是在设计血清其他部分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唐黎得用些手段了。
这世界的灵力一向稀薄,唐黎如果想要施展她的巫术,无论是占卜还是其他什么,不但要消耗她自己的灵魂之力,还会牵动大量周围的灵力,从而被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注意到。唐黎作为入侵者一旦被发现,那一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而她此时丝毫不占优势。
但是为了约翰,她愿意冒这个风险。
唐黎走上前伸手环住了约翰的腰,前些天只比她高一拳约翰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她将鼻尖抵在约翰的肩章上蹭了蹭:“哥哥,你相信我吗?”
“永远,莉莉。我永远相信你。”
约翰知道唐黎要做什么,这也是他发了疯想要变强,想要追求超自然能力的原因。他伸手抚摸着唐黎乌黑的长发,嗅闻着她发丝中森林露水的气息,胸口的阴霾被彻底驱散,这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她永远不会让他失望。所以他也想成为她的后盾。
两人一起回到唐黎的卧室,她将黑色的绒布铺在地上,点燃几根白色的细长蜡烛,将约翰为她定制的透明玻璃球捧了出来。
这是约翰第一次得以见到唐黎正式做法时的场景,他学着唐黎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她。
唐黎取出一个白色瓷碗放在身前,右手拿了一把镶嵌了宝石的鹿角柄匕首,朝约翰伸出了左手:“我需要你的血。”
约翰摊开手心放在唐黎左手中,唐黎将匕首的放在蜡烛的外焰处炙烤两秒后,用顺着约翰手上的生命线划开他艳红色的皮肤,血液涌出,顺着他的指尖流到唐黎的手上,最后落入碗中。
预言,她并不擅长,唐黎不是预言系的巫师,也没有真正能窥探未来的能力。她往往是通过灵魂去追溯过往,然后依据过往进行对未来的推断,然后获得一个比预言要差上许多的模糊指引。
烛火跳跃着,唐黎端起碗,将血液一饮而尽。一滴血液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淌下,划过雪白纤长的颈部,最后没入衣领。
唐黎突然丢下匕首,两只手掐住的自己的喉咙,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传出,黑色的眼睛翻得只余下眼白。
约翰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期切,他不了解,所以不敢阻止,可他又担心唐黎因此出事。
“呼……”唐黎口中呼出一口白气,松开了双手。但她的眼睛依旧看不到瞳孔,身子也只是僵硬地坐在原地。
白烟扑在约翰脸上,然后散入整个房间。很快,他隐约感觉到了室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动,烛火跳动着,几次差点跃上唐黎的衣角。
唐黎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影像,从本应被销毁的稿纸被带出唐黎的实验室,到厄斯金得到稿纸被上面的公式启发,再到约翰被注射了血清……她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唐黎的血清其实更像是一种辅助类魔法药剂,通过献祭小部分灵魂的方式,来获得身体对灵魂容纳能力的提升。这血清被唐黎称做她实验室的副产品,因为其作为献祭仪式的本质,是一笔一次性的、不可逆的、不对等的交易。为了这少得可怜的容量提升,去献祭超过容量几倍的灵魂,对唐黎来说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药剂配方就被她弃之不用了。
然而厄斯金不知道,他只看到了公式表面上,提升超级士兵血清蕴含能量的能力。如果说之前超级士兵需要在注射后对身体进行改造的同时朝身体注入大量的能量,以帮助细胞进行分裂,现在则几乎不需要了。
巫术公式的加入使超级士兵血清变成了一个大型巫术仪式,厄斯金成了施法者,约翰成了被献祭者。作为被献祭者,约翰也将暂时通过仪式获得好处,但他也会被压制、逐渐失去自控能力,直到被受洗者杀死,彻底成为受洗者的养料。
至于受洗者,则是下一个注射血清的人,他将获得力量并亲手杀死被献祭者成为厄斯金口中的超级士兵。约翰注定要死在这位超级士兵的手里,这就是这个仪式在无知者手中形成的荒谬规则。
但这一切并非不可逆。
唐黎一时间不知道该怨恨还是庆幸厄斯金不懂巫术。怨恨他因无知这般不负责地做出了“超级士兵血清”害了约翰,庆幸他因为不懂巫术也让唐黎看到了机会。
只需要一个大型逆转法阵,就可以让约翰在法阵里杀死受洗者,那约翰将成为这场仪式唯一的受益人。
至于厄斯金,自从唐黎知道他是施法者后就再没考虑过他了。
任何仪式启动都是需要燃料的,这个仪式的燃料是施法者的灵魂之力。灵魂之力耗尽的那一天,就是一个人的死期。或许这个仪式不一定会消耗厄斯金全部的灵魂之力……但唐黎会帮他的。
现在唐黎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找厄斯金,让他尽快找到一个受洗者、完成第二次注射……然后看着他死。
唐黎从入定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约翰那一张烙印着黑色纹路的骷髅脸,眸中尽是柔和:“大概情况我已经清楚了,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实验论证,很快就能有解决办法。”
唐黎面色平静,似乎这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实际上她正思考如何借着这个机会把约翰支走,她才能去追厄斯金。
“对了,你还记得上次那本古籍吗?刚好我有了些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