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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來晚了!」
「遲到罰一杯——老闆,請再給我們四杯生啤。還要薄鹽牛舌!」
「武田老師,這已經是您的第三杯了吧?!菜都還沒上齊。」
「沒關係啦,」領帶不復整齊,鏡片下的眼笑瞇成一線,「下班就是要開開心心。」
「真是,也不怕被你的學生看到。」烏養說完,身體微側將武田擋在自己與牆之間,轉向窗外注意是否有學生路過,回頭才發現本人並不在意。
「哎唷,繫⋯⋯教練你也喝嘛!」武田笑瞇瞇的,熱情地彷彿已經喝醉,冰涼的酒杯在眼前晃啊晃,「鳩田先生,快過來坐呀。」
姍姍來遲的人走進居酒屋,放鬆愜意的氛圍馬上將他包圍。
將上班的一日疲憊置於店外,鳩田和熟識的店老闆點頭,拎著微笑豬切片的 logo 提袋,在瀧之上旁的空位入座。
小碟子裡被好友預留了幾串烤肉與明太子山藥,他感激扒上幾口,在飢餓感消失之後,才從身後拿出塑膠袋,開始分送超市的即期品。
「給,梅子飯糰,可以放到早上七點。」遞給武田,順便附贈幾罐啤酒,「鰻魚罐頭剛好賣完了,下次進貨再幫你留。」
「謝謝鳩田先生,那款醬汁配酒超適合。」武田點評,「不過酒還是經典原味最棒。」
「不客氣。欸祐輔,拿去。」彷彿百寶袋,鳩田拿出一樣又一樣的食物。有快過期的,也有特地幫好友預留的商品。他指著標籤提醒:「野菜濃縮汁和唐揚雞便當,便當最晚只能放到明天早上,沒吃完千萬要丟掉。」
瀧之上回:「遵命,鳩田老媽。」
「幼稚。」鳩田瞪了老友一眼,轉向另一人說:「繫心你指定的痠痛貼布,幫你留兩盒。跟你們說,最近有國手代言加持,這款超搶,一眨眼就買光了。」
烏養敲著肩膀,感激地說:「謝囉。」
四人共享超市美食,飯桌上聊起平凡瑣碎。
從國手代言順至運動話題,因為排球,他們已約定成俗不定期相聚。自繫心當上烏野教練,鳩田與瀧之上也成為應援席中的常客,近至母校的室內球場,遠赴東京,陪伴著烏野高中排球社經歷大小比賽。
鳩田看著三人,一邊將塑膠袋折成小三角,一邊告誡彼此已經上了年紀,省錢之餘還是得顧慮健康才行。
「不過你今天怎麼那麼晚?」烏養問:「超市又遇到難纏的客人嗎?」
「說到客人。今天又遇到有人跑來和我說電風扇故障,」身為電器行老闆的瀧之上極有共鳴,「都是去年買的,保固期早就過了⋯⋯」
「不是啦,剛剛遇到忠了。」鳩田回,說到自己的徒弟時莞爾,「聊了一下就忘記時間。」
「山口哦,練習到那麼晚,」瀧之上看向牆面的時鐘:「為了 IH 選拔預賽吧,升上隊長一定很辛苦,呼、時間過得真快啊!想當初他還是個上場會緊張到發抖的小鬼呢。」
「欸?」鳩田一頓,與武田和烏養互看,而後異口同聲道:「你忘了嗎?山口他們今年已經畢業囉。」
「⋯⋯嘿?啊!!」瀧之上恍然,「也對,月島、日向和影山也都不在烏野高中了啊。」
輕拍自己的額頭,四人感嘆起歲月如梭。
大地、菅原、東峰與潔子,還沒完全適應四人成為大學生的事實,又在隔年與西谷和田中的道別,如今日向他們也已經畢業。
日子層層堆疊,時間卻咻一下地將它們吹至身後,快得來不及收妥,也捨不得將這些寶藏收入名為「過去」的抽屜。
「武田老師,您要哭了嗎?!」
「天無、」武田想起他的辦公桌,空間漸被畢業生的合照擺滿,再過幾年便會佔據整張桌面,「⋯⋯嗚不散之筵席。」
「老師,別難過了啦。」想起徒弟山口,鳩田同有所感,半開玩笑道:「畢竟這種事也不是靠下跪就能阻止的啊。」
「⋯⋯做老師的,怎麼可能阻止學生長大。」語帶哽咽,文組男子感性道。
一如終會結束的賽季,遺留的悔恨與依依不捨,雀躍的、難忘的,都將賦予結局化做回憶,變為成長的養分繼續前行。
文謅謅的傷春哀秋中,烏養安慰著武田,說又不是再也見不到,或許過不久便能在電視上看到那群少年,從乳臭未乾的青澀莽撞,褪變成他們的驕傲。
烏養輕拍武田肩膀,一下、兩下,在平穩的節拍裡,收斂心中相同的感慨。
他吆喝起眾人舉杯,啤酒在桌子中央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真的太快了啦!」瀧之上大嘆:「感覺出社會,就一直被時間追著跑。」
「什麼都沒做,一年又過去了。」
「哈哈哈,說不定等我們回過神,就已經是我爺爺的年紀囉。」
比賽一期一會,三年舊去新來。
大人們的時間似乎過得比學生還快。
「影山同學大概三年,不、這一兩年就會在球壇出名了吧。」鳩田像是感嘆自己孩子的成長,「說不定之後痠痛貼布的外盒,就會印有影山的照片呢。」
「不過怎麼感覺那些傢伙也很適合代言食物⋯⋯呣、燒肉料理包之類的。」
「那到時候我一定多買幾盒,然後跟客人炫耀。嘿嘿,」瀧之上喜孜孜地說:「幸好我和影山同學要了簽名,等他打響名聲,正好可以放在電器行外。鳩田老媽,如果有出超商海報,記得分我一張。」
鳩田轉頭,不滿道:「喂你太詐了吧,什麼時候要的?!」
「就年初打井闥山前,剛好在廁所遇到就順手要了。」瀧之上得意道:「近距離真的有夠高,和一年級感覺又完全不一樣了。」
「你都對我的學生做什麼?」烏養大笑。
對話圍繞在他們的排球後輩,武田也收拾情緒,笑說可以將社團的活動日誌保留,一邊灌著啤酒一邊大拍胸脯,保證未來絕對可以作為紀念籌碼,或許還可以對外展示,這樣一來烏野排球隊的資金就不用擔心。
「『 X 月 X 日,影山飛雄和日向翔陽不顧學長身分,再度因為不明原因吵架,山口隊長勸架失敗,但練習賽意外有默契——』聽起來很吸引人吧?」
「武田老師,」多年社團活動的情誼,烏養與武田發展成能夠互開玩笑的關係,「積蓄不夠要靠利用學生了?」
「呸、說得那麼難聽,這叫善用資源好嗎?」瀧之上插話,「繫心你腦袋瓜怎麼跟頭髮一樣,硬邦邦的。」
「真是銅臭味十足的大叔呀。」鳩田推了眼鏡,嘴角早已彎成誇張的弧度,「是說我剛剛從廁所出來,聽到有一、兩桌也在討論烏野排球!」
「他們早就是這裡的名人啦哈哈哈!」
拜這群優秀的孩子所賜,烏野從沒落的豪強,成長為羽翼漸豐、受人畏懼的鴉群。
也因為自己的努力,再度讓排球隊的名聲不再只存於少數人的口中。初啼那年,由澤村大地作為隊長,以黑馬之姿戰勝的有宮氏兄弟的強校稻荷崎,更是在今年春高,首次站上中央舞台,挺進準決賽獲得全國第三。
「那桌的人好像在抱怨自己請不了假,沒辦法看現場,說明年一定要去。」
「我們很幸運對吧。」瀧之上說:「唉,不過之後看不到怪人搭擋,超級不習慣。對了,後來日向一切還順利嗎?」
「巴西⋯⋯真是勇氣十足的決定。」
「真的,要是我一定辦不到。」語帶感嘆:「成功請假去看球賽,就已經很了不起啦。」
年少時的理想因為繁重瑣事被擱置於後,忙碌地幫客人結帳,穿起襯衫、打卡上班。
多數人在生活的更迭中,慢慢理解現實是怎麼回事,奉身於柴米油鹽;卻仍有人願死守初衷,奮力追趕明天,只為收穫更好的自己。
烏養摸著肚皮,懶洋洋的,身體不自覺靠向身旁的人,「吃飽了,好撐。」
「聊著聊著,也有點手癢了呢。」瀧之上雙手虛握,做出拇指併攏的動作。
「走吧。」武田笑瞇瞇的,從公事包掏出一枚鑰匙。
起身,結帳。
沒有人問要走去哪裡,心之所想,心之所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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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結果被校警趕出來了!」
「還不是你在體育館外喝啤酒,真是的。怎麼學生一不在,整個人就變得跟小朋友一樣?!」
「嘿嘿,」武田蹲坐在路燈下,笑瞇瞇地神色微醺,抬頭看著站在他身邊的人,「可能跟大家一起聊天,太開心了嘛。而且我喝的是果汁,不是啤酒啦。」
「明天怎麼辦?你會不會被主任罵。該不會被記過吧?」
「教練在擔心我嗎?」
鏡片後得逞的得意一閃而逝,很快變回無害的眼神。
武田攫獲烏養閃避的視線,看著對方耳朵逐漸泛紅,這才心滿意足地開口,撫去教練的擔憂。
「我跟警衛是老朋友,而且剛剛送他啤酒了,想說慰勞他值班的辛苦。」武田解釋。
「⋯⋯沒有騙我?」烏養反應後道:「等等,這是賄賂吧?!」
「嗯,不騙你。」
酒醒之後,烏養反省起方才失序的行為。
從居酒屋離開時,他們的身體還盛有微微醉意,加上排球話題而熱血沸騰,曾是排球隊的三人在武田老師的慫恿下,躡手躡腳溜進烏野的室內體育館。
四個大人像長不大的小鬼,武田捲起衣袖負責拋球,其他人練習扣殺、傳球與欄網,不時分神注意周遭的動靜,擔心校外人士偷偷佔據球場的事情被他人發現。
「⋯⋯下次還是去社區球場就好。」烏養嘆氣,擔心面前的人被校方處分。
「偶一為之,小酌怡情。」卸下老師的身分,武田在烏養面前反倒是更為調皮大膽的那一個。
烏養沒輒,看著蹲在地上傻呵呵的人,將手伸向對方,「起來吧,該回家了。」
武田搖頭,「先處理你的手。」
「蛤?什麼手。」
「你剛剛攔網的時候,手指折到了吧。」握住伸向自己的手,武田換上認真的口吻,語氣溫柔,拇指若有似無地輕捏掌心。
「沒什⋯⋯嗯。」
如同當初拜託他擔任烏野教練的努力不懈,烏養早已明白對方的執拗。
不再回絕武田的好意,任對方牽著自己的手,往對街的小公園走。剛才在球場揮灑的汗水,被初夏的晚風吹乾,天氣涼爽舒適,被握住的手和胸膛一樣,暖暖熱熱的。
兩人找了張公園椅坐下,烏養困惑道:「我說、你為什麼隨身攜帶醫療包?」
「剛剛去社辦拿的。」武田從公事包拿出簡易包紮工具。
「只是小傷而已。」乖乖跟到公園,但在明亮的月色與路燈下,一個大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呵護地托住手掌,仍舊超出烏養的極限,「我、我回家處理好了。」
「你一個人包紮也不方便。」武田面不改色道:「放心,我很熟練。現在很多一、二年級的受傷都會來找我。」
烏養下意識回嘴:「我又不是你的學生。」
「但繫心是我的男——」
「好了!好了!讓你包紮就是了。」烏養投降,不敢想像若再爭辯,眼前的人會繼續脫口而出更多大膽的告白,「別再說了⋯⋯」
「乖,不會有人發現的。」武田安撫。
出於職業的習慣,也可能只是戀人害羞的模樣太過可愛,武田總喜歡在兩人獨處時給予滿滿的寵溺。
指腹輕輕摩挲紅腫的傷處,武田拉出繃帶,動作輕柔緩慢,在食指與中指上小心纏繞。
他瞥了眼對方,後者果真羞得將頭瞥至他處。這次換武田深吸一口氣,狀似無意剪下一段繃帶,在烏養無名指的根處繞了一圈計算指圍。
包紮好後,烏養困惑盯著武田捏著的白色繃帶在風中搖曳,「那是什麼?」
「剛剛不小心多剪的繃帶。」
「哦,」烏養伸手,「我幫你丟掉。」
「不用!對了,教練的身體還好嗎?」武田轉換話題,將珍貴的丈量結果收妥至西褲口袋,「剛才鳩田先生他們問,你避而不答。」
「老樣子,」烏養回:「只不過最近受風寒,又住院了。」
「季節轉換的原因?如果不打擾,請讓我們去拜訪他。」武田說,在公園椅上舒展身體,索性拿出袋子最後一罐啤酒,「鳩田先生和瀧之上先生去的話,爺爺也會開心吧。」
「這樣太麻煩他們了。」
「那也要問問他們的意見才行。」武田喝起酒,上唇殘有一層泡沫:「再怎麼說,你爺爺也是他們的教練。以後你老了,我一定會問日向他們要不要來看你。」
「到時候他們成為職業選手,很忙的啦!跟我們這群大叔不一樣。」
「烏、養、繫、心!」武田放下手中的罐子,抓住對方肩膀,讓兩人視線對視。他認真說道,神色之中無半點虛假,「你,鳩田先生還有瀧之上先生——」
—— 你們喜歡排球的心,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樣的。
學生時懷抱著同樣的贏球夢想,只不過選擇在成長的過程裡與現實妥協。
從高中球場上退役,長大後加入社區排球隊,儘管不像優秀的後輩成為職業選手,但他們最終沒有放棄排球,只是將求學時的夢收好,變成一生相隨的興趣。
「說不過老師呀⋯⋯唉,真幸運那群孩子選擇了烏野。」烏養坦承,不自覺露出微笑,「我能成為他們的教練,都是你的功勞。謝謝你,小武。」
「繫心,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日向他們了,」打了酒嗝,武田將頭埋進烏養肩窩,「還有山口、月島⋯⋯是不是我喝太多的緣故,好感傷呀。」
「你酒量很好,別跟我說你醉了。」烏養拍拍對方的肩,等撒嬌夠了才讓武田坐回原本的姿勢。
「好期待他們在未來發光發熱,」武田伸直雙手,彷彿試圖抓取遠方的未來,「如果代表國家出戰奧運,之後我們和主任申請,製作紀念雕像擺在體育館好不好?」
「⋯⋯太誇張了吧?!不准你再喝酒。」
「不然,蓋紀念手印錶框?」
烏養噗哧一笑,起身道:「做夢回家去啦!」
午夜凌晨,一路安靜只有彼此聊天的細語。
兩人慢慢散步,烏養的小指不時輕觸對方手背,一下、兩下,很自然地被武田牽起了手。
通勤緣故,老師的住處距離烏野高中不遠,穿過公園,再走幾個巷口就到。
「到了。」
武田沒有直接進門,叫住準備道別的烏養,「等等。」
「嗯?」
「你的頭髮。」武田說。
反射性地低頭,儘管不知道自己的頭髮是什麼狀況,烏養仍乖順地等候對方動作。
感受到頭頂被小小的手掌輕觸,他看到武田踮起腳,而後將自己的髮箍摘下。
總被壓得整齊的金髮,因為打球變得凌亂。
少了髮箍束縛,後梳的髮垂至額間,武田近乎迷戀地看了幾眼,沒再做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舉動,安分地將對方頭髮仔細整理,重新戴回髮箍,很快便變回平時的模樣。
「好了。」武田點評,「黑色的頭髮又多長出一點。」
烏養露出不滿的表情,「真的假的?染髮就是這點麻煩。」
「感覺繫心黑髮的樣子也很好看呢。」
烏養搓搓鼻子,真誠的稱讚不管幾次都讓人不適應,「哦。」
武田變本加厲,「如果少抽一點菸,就更好了。」
「⋯⋯好了,快回家。」
「嗯。」
言行不一,說要道別兩人卻挪不開腳步。
烏養說得隨意,月色下紅透的臉頰,與怦通怦通心跳聲卻出賣了他。
「那麼晚才回家,老媽發現又會罵人。」搔著下巴,烏養脫口而出明顯是藉口的話語。
武田指向公寓大門,狀似隨意地做出邀約,「不然去我家?你媽就不知道啦。」
「⋯⋯好。」
「太好了,這樣明天還可以一起吃早餐。」
【 END 】
一開始是想寫武烏,然後就變成這樣一篇故事。
反而原本的正劇 Love Love 跑到結尾之外,根本沒有出現(爆笑)
這篇寫著寫著,發現在文字裡放進了自己最喜歡《排球少年!!》的原因。
一邊敲鍵盤一邊想,在復健時期寫那麼想寫的內容真的好嗎?說不定詞不達意,回看會後悔,但又覺得寫得很開心,所以大概是好的吧wwww
我真的很喜歡商店街組(尤其鳩田,smile pig slice 讚)
然而武烏又無法割捨⋯⋯對,是武烏沒有寫反!!
標題是寄予厚望,不過文中所繪製的情緒,以及對自己的理想,好像不太算寄託予後輩,而是從他們身上發現,夢想雖然因為長大變淡了,還是得以用另一種方式存在(儘管年輕時的自己可能會覺得不夠酷)。
好像講得過於雞湯了,雞皮疙瘩(借鑑福永)
總之,謝謝阿春創作的每一場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