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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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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4-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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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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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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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田V】I Really Want to Stay At Your House

Summary:

織田在一個任務中被設計陷害,記憶力回退到剛成為武村學生的時候,武村沒辦法照顧他,將他託付給了V,這短短的看護時間讓V有了更多不一樣的情感。

Notes:

我流公司竄網使女V,時間點是在遊行任務之前,武村還在被通緝,OOC都是我的錯,有私設織田、V背景。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Work Text:

 

 

  「……你三更半夜找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麼?覺得我被你的徒弟羞辱的不夠嗎?」V難以掩蓋自己的情緒,對著武村沒好氣地問著,盡可能無視強尼在一邊說個沒完的抱怨,目光忍不住一直往武村身邊的男人身上飄。

 

  她還記得那個人,織田三太夫,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印象並不算太好,織田雖然人長得挺不錯,也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但臉上的表情像是V欠了他幾百萬沒還一樣臭得可以,嘴裡三句不離針對V的貶低性言論,正常人很難對他有什麼好印象。

  然而就是這麼個頑固又忠誠的公司狗,坐在武村身邊居然顯露出了稱得上是乖巧的表情,注意到V赤裸裸的不善視線還有些畏怯似地別開了目光,扣著水杯的手緊繃地跟著收緊。

 

  ……不對勁。

 

  V用力地咳了咳,勉強推開了心底升起的微妙愧疚感看向滿臉疲憊的武村:「還是你要先解釋一下這傢伙是怎麼回事?」

 

  「織田被人設計了……有人想讓他離開華子大人身邊。」武村沉聲說道,輕輕地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肩膀,織田臉上的緊張這才稍微放鬆了些:「手段很狠毒也很卑鄙……但是不可否認的很有效,織田他──現在的記憶出了問題。」

 

  『哈!我倒是很想向那個成功陰了這個公司狗的人討教一下。』

  『閉嘴,強尼。』

 

  「所以?」V微微皺起了眉頭,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面前的咖啡試圖脫離困倦的嗜睡感:「為什麼不把織田送回荒坂?他們應該隨手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了吧?」

 

  「因為襲擊他的人正是荒坂的手下。」武村相當厭惡地低哼了聲,看起來恨不得能罵上幾句髒話:「現在送織田回去太危險了,我得先搞清楚究竟是有人假借荒坂的名義動手,還是公司裡真的出現了叛徒。」

 

  『我倒是不意外。』強尼跨坐在吧台椅上,訕笑著搖了搖頭:『這些噁心的企業家滿腦子就只有權力鬥爭,扔幾個免洗保鑣太常見了。』

 

  「你還這麼想幫他啊?他上次可是狠狠地罵了你一頓。」V挑起眉毛,漫不經心地調侃了句。

 

  「V!」

  「我……罵了老師?」

 

  幾乎是武村焦躁地低吼出聲的瞬間,織田滿溢著不知所措的惶恐聲音也跟著傳了出來,V詫異地看著那個原本十足冷漠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歉疚而慌張地看著武村:「老師,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我會、」

 

  「不,那不是真的,不完全是,我們只是有一些……意見上的分歧而已。」武村瞪了V一眼才轉過身,盡可能平靜地對著織田寬慰道:「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你不需要緊張。」

 

  織田看起來並沒有完全被說服,眉頭緊皺著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不過是看了武村一眼,他就溫順地垂下了頭:「是的,老師。」

 

  『……我操。』

 

  V久違地感受到和強尼的百分之百同步率,緩緩放下手裡的咖啡杯正襟危坐地看向武村:「……好,這太他媽詭異了、」

 

  「別在小孩子面前說這種髒話,V。」

 

  武村斷然的抗議讓V噎了下,沉默著喝光剩下的半杯咖啡,腦袋強烈地拒絕讀取剛剛那段話透露出來的事實:「……小孩子?」

 

  「織田現在……他的記憶回退到十五歲的時候了。」武村垂下視線,眼神看起來有些遙遠:「那時候他還是我的學生。」

 

  「……所以現在這個織田是十五歲的織田?」

 

  「是。」武村點點頭,嘆息著抬起目光,和V震驚的視線接觸──

 

  「喔、等等等等!」V慌張地舉起雙手:「別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不可能!想都別想!」

 

  「V……」武村沉沉地開了口,語調裡第一次顯露出如此明顯的哀求:「我也不想這麼做,但以我現在的狀況沒辦法照料織田,也沒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

 

  「你不能就這樣把一個孩子丟給我!」V站了起來,無視著心底的違和感指著擁有成年人外貌的織田:「絕對不可能!他恨透我了!你還要我照顧他──」

 

  「V!」武村用力地將她壓回座位上,有些不適地瞥了眼投來懷疑目光的服務生:「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我還得去找能夠處理這個問題的神機醫,織田他不能跟著我、」

 

  「那就能跟著我了?我手上也有一大堆任務要處理好嗎我真的是謝謝你、」

 

  「老師……Vさん?」收到兩人同時投來的注目,織田微微錯開了視線:「我雖然不是很懂現在的情況……我好像造成你們的困擾了?我很抱歉,但是──其實不用管我也沒關係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V張了張嘴,胸腔熊熊燃燒的怒火頓時被澆了盆冷水似地完全冷卻了下來,織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臉色,眼見V的表情和緩了些,他乖巧而禮貌地笑了笑:「真的,你們不用擔心,我以前也都是自己生活的,我很擅長生存。」

 

  ……操。

 

  『妳他媽給我收起妳的聖母心!』強尼似乎是感受到了V滿脹的愧疚感,惱火地捶了下桌面:『妳看清楚!他是那個罵妳小賊的公司狗啊!』

 

  V看了眼織田,那張原本就十分好看的臉龐沒有了先前的冷硬和不耐,微微下垂的眼睛溫和地與她直視,清冷的眸子顯得透亮又美麗,甚至還抿起唇瓣對她微笑,哪還有初次見面時那股盛氣凌人。

 

  『可是他看起來……很乖。』

 

  強尼接二連三地在她腦中罵了一長串髒話,留下一個國際通用問候手勢就消失了,似乎是不想再攪和這一攤爛事。

 

  V重重一嘆,默念美色誤人十幾遍後又瞄了眼那個男人,再看一眼也沒讓那張臉顯得難看些,挫敗地哀嚎著向後倒在椅子上:「操!知道了知道了!我答應你吧!」

 

  武村看起來鬆了口氣,勾起感激的笑意朝V點了點頭:「真是太好了,V,非常感謝妳,妳放心,織田絕對不會給妳惹麻煩的,他一直是我最優秀的學生。」

 

  「是啊是啊……看起來真的太乖了。」V嘟囔著揉揉眉心,朝有些不知所措的織田擺擺手:「走吧,跟我來,聽你師父的,我會暫時照顧你。」

 

  「可是……」織田似乎對V的突然轉變有些不解,他看了看自己的老師,見對方沒有反對意見後才連忙站了起來,朝武村深深地鞠躬:「我明白了,請老師保重,我不會給您丟臉的。」

 

  兩人一起走出咖啡廳,V看了眼停在一旁的草雉,打開系統叫來停在車庫裡的Archer,讓織田坐上副駕駛座後自己也跟著上了車,交換彼此的聯繫方式時隨口問了句:「吾郎跟你說了多少事情?」

 

  「其實不是很多……老師說他不想讓我太混亂。」織田有些歉疚地垂下頭,通訊的藍光很快地從他眼裡消失了:「他只跟我說我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忘掉很多事情。」

 

  「是真的很多……」V發動了車子,打著方向盤拐過彎:「你第一次見面就罵我是小賊呢。」

 

  「我很抱歉。」

 

  V趁著紅燈轉過頭去,看見織田明顯的惶惶不安擺了擺手:「沒事,那些話嚴格說起來也不是你說的……我就當作你們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就好了。」

 

  「謝謝您的慷慨。」

 

  「……你真的不用這麼拘謹的跟我說話。」V抖了抖肩膀,想甩掉那種令人發麻的不適:「也不是說要你隨便罵我,但就是……至少用平輩的態度跟我說話吧?你現在的臉就是一個成熟的男人,這麼拘謹很怪。」

 

  「我會、努力的。」

 

  「放鬆放鬆。」聽著那生硬的口吻V忍不住笑了:「不然我們聊聊天吧?你已經加入荒坂多久了?」

 

  「今年是第四年。」提到這件事似乎讓織田很高興,聲調和表情都輕快了不少:「我剛剛成為武村老師的徒弟呢。」

 

  「……這很光榮?」

 

  「當然了!武村老師是保鑣裡面最出類拔萃的!」織田詫異地望了V一眼:「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老師的學生的,我們有兩百個人,但是老師只挑了三個人當學生。」

 

  V低哼了聲:「那剩下的人呢?」

 

  「有些人會成為其他老師的學生,剩下的會到不同的部門去當學徒。」織田想了想又補充道:「荒坂大人對我們有恩,我們得報答他才行。」

 

  『訓練有素的狗。』強尼突然又開口了,整個人斜躺在後座上,後視鏡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哈,從小就抓一堆孤兒和貧民窟小孩進去,假惺惺地給點好處就能讓他們死心踏地,孰不知讓他們身世這麼悲慘的就是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公司。』

 

  『你他媽還指望一群吃不飽穿不暖的小孩給你展現搖滾精神是不是?』V瞪了後視鏡一眼,才將注意力再次放回織田身上。

  「我能問問你被荒坂收留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嗎?」

 

  織田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神色又一次變得緊繃:「這不是……這不是我能討論的事情。」

 

  「喔……抱歉,童年過得不太好對吧?沒事,我能理解、」

 

  「不是……不完全是那樣的。」織田搖搖頭,臉上的猶豫顯而易見:「那只是……我們-不該隨便討論自己的過去的,這是規矩。」

 

  V愕然地轉過視線,一個沒注意險些直接撞上路燈,罵罵咧咧地打著方向盤在最後一刻把車子給救了回來,偷眼看著織田緊繃的表情:「什麼意思?你們有規定不能提到過去的生活嗎?」

 

  「在受訓期間不能的,畢竟荒坂大人收留我們不是為了讓我們懷念過去的日子。」

 

  V哼聲壓下一句髒話:「談談也沒什麼關係吧。」

 

  「但是……」

 

  「織田,我又不是荒坂的人,我不適用這些規則不是嗎?」

 

  織田沉默著沒有回答。

 

  ──行。

 

  「好吧,V的住宿規則第一條,荒坂的所有規矩在我這裡都不適用。」

 

  「妳不是、但是──」織田瞪大了眼睛,原本有些下垂的眼眸變得又大又圓,看起來莫名的有幾分年少氣息:「妳不能這樣!」

 

  「我能,你師父把你交給我了,現在當然得照我的規矩做吧?我的房子,我的規則。」

 

  織田啞口無言地張了張嘴,然後滿懷著慍怒地轉過視線,薄唇抿成了一條線,看起來……氣鼓鼓的。

 

  那個織田,看起來氣鼓鼓的欸。

 

  V忍不住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妳看起來非常的變態,V,很像是會在公園裡誘拐無辜青少年的老女人。』

  『我可去你的吧!他現在又是無辜的青少年了?』

  『認真的?妳不反駁妳是變態老女人的那一段?』

  『滾!!!』

 

  V猙獰地瞪著賴在後座的強尼,直到對方抹去了自己的身影才收回目光,伸手戳了戳織田的手臂:「喂,別那麼生氣吧?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我不會逼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我這裡還得注意那麼多規則,你不憋我都覺得憋。」

 

  織田抓住了那隻不斷戳刺他二頭肌的手,嘆息著將它扣回方向盤上:「妳應該要好好開車。」

 

  「你擔心我撞車?哇!這真是侮辱,每個坐過我的車的人都感動得哭了呢!」

 

  「……應該是被嚇哭的吧。」

 

  V頓了頓,輕快地笑了出來:「嗯,誰知道呢?至少我可是照著他們的要求平安把人給送到目的地了,路上有追兵的話開得顛簸一點點也很正常吧。」

 

  ──這樣活生生的織田不是很好嗎?荒坂到底怎麼把他養成後來那個樣子的。

 

  回到公寓後,V對於該怎麼安置織田有些犯了難,她打量著走進浴室裡的男人的身形,看了看自己的沙發,雖然說對方並不是長得特別高大魁武的男性,但好歹也是個身材精實的男人,要睡在自家那個環形沙發上還是有那麼點彆扭,事出突然,她也沒辦法馬上變出一個床架給織田用。

 

  打地鋪?還是把床讓給他?

 

  V糾結了好一陣子,直到織田穿著她買錯尺碼的寬大衣服走出來都還沒決定該怎麼做,她剛張開嘴想問,看見身後的男人立刻閉上了唇瓣,反射性地嚥了口唾沫。

  對她而言過於寬大的棉衫套在織田身上則顯得太過合身了,薄薄的一件緊貼在男人的軀幹上,流暢而分明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遺,過短的衣襬隱隱地露了一小截帶有人魚線的腰肢出來,深V字的領口讓啞光黑色的強化植入物完全暴露,沒被擦乾的水滴順著他凌厲的下頷線滴落,他攏了攏仍有些濡濕的漆黑髮絲順到耳後,漂亮的月暈色眸子直直地看了過來。

 

  ──操。

 

  一股熟悉的燥熱感從下腹部直直地上竄。

 

  『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在對一個公司狗流口水!』強尼誇張地乾嘔了幾聲:『妳乾脆殺了我吧!』

  『如果不是因為我打不到你,我絕對對準你的腦袋來上一槍!』

 

  V收斂起旖旎的心思,乾咳幾聲盡可能平靜地開口:「衣服好像有點小了,我們明天再去買些新的。」

 

  「是的,那就麻煩您、嗯,麻煩妳了。」織田有些生硬地收回了敬語,環視了公寓一圈,目光最後落在沙發上:「今天晚上我睡那裡,對嗎?」

 

  「你確定嗎?沙發對你來說可能不太舒服。」

 

  「沒事的,平時訓練的時候我在更糟糕的地方睡過,沙發很好了。」織田微微一笑,突如其來的柔和表情差點又讓V的腦袋當機。

 

  「嗯,」她別過視線,拿著乾淨的茶杯在水龍頭底下沖了又沖:「你不介意就好,早點睡吧,已經很晚了。」

 

  織田點點頭,挪動著抱枕小心翼翼地屈起身子躺了下來:「晚安,Vさん。」

 

  「……晚安,織田。」

 

 

**

 

 

  充盈著鼻腔的香氣將V從睡眠中喚醒,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因為腦中莫名的不悅皺起了眉頭,咕噥著翻身爬起,目光正好落在斜靠著窗台滿臉不爽的強尼身上。

 

  『一大早又是哪個人惹到你了?還是你遲到的更年期終於來了?』

  『妳的廚房她媽的有個公司狗在煮飯,妳還有心情討論我的更年期?』

 

  ──煮飯?

 

  V連忙站了起來,探頭往廚房的位置看去,果真看到織田站在瓦斯爐前忙活的身影,聽見腳步聲,織田很快地回過頭,對上V的目光禮貌地低下了頭:「早安,Vさん。」

 

  「呃,早……你在做什麼?」

 

  「老師說過我最好不要外出,因為還不確定攻擊我的是誰。」織田平靜地解釋著,將煎蛋從平底鍋裡鏟出來放到盤子上:「這表示這段時間裡我很難回報妳的收留,我想至少我能做點家事作為感謝。」

 

  『去他媽的荒坂男僕!噁!接下來他是不是要只穿著一條圍裙在妳家走來走去了?然後對妳鞠躬哈腰,說著大小姐歡迎回來、』

  『這個織田心理年齡只有十五歲,強尼!』

  『妳昨天對著他發情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他現在只有十五歲?』

  『操你的!』

  『我怕妳想操的是他!』

 

  V噎了口氣,轉頭將注意力全部放在織田身上:「這很讓人感動……不過你知道自己沒必要這麼做對吧?」

 

  織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將放著煎蛋培根和吐司的盤子遞了過來:「我不能不勞而獲,那是可恥的事情。」

 

  V聳聳肩,接過餐盤從櫥櫃裡拿出一支叉子,咬了口盤子上頭的培根:「好吧,如果這樣做能讓你安心的話。」

 

  她咀嚼著食物,讚賞地低哼了聲,儘管使用的只是一般的合成肉,味道卻比想像中的好上許多,織田似乎用了合適的調味料掩蓋了合成肉品的微妙氣味,比附近攤販販售的商品要美味,她迫不及待地又吃了幾口,看著織田拿起自己的那份在餐桌邊坐下,拘謹地雙手合十,像電影裡那樣說了句「我要開動了」才開始用餐。

  V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期望在那張端正的臉上看到和吾郎一樣的嫌棄表情,吃驚地發現織田連眉毛都沒有動,相當平靜地消滅著盤子裡的東西,估計是她的目光實在太過灼熱,織田微微抬起了臉:「……妳一直盯著我看。」

 

  「你不覺得東西很難吃嗎?」

 

  他愣了愣,有些緊繃地站起來:「妳不喜歡西式早餐嗎?還是我調味有問題?」

 

  「不不不!你做的早餐很好吃!真的!」V連忙揮了揮手,試圖打消這個誤會:「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會吃不習慣夜城的食材,吾郎第一次吃夜城的東西時嫌棄得要命,我只是以為你會和他一樣挑剔。」

 

  「老師並不挑剔。」織田條件反射似地替武村辯駁:「也許是那些餐廳的東西真的很難吃。」

 

  「不好意思,我吃了一樣的東西,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那可能──」織田猶豫了一下,然後篤定地開了口:「可能只是因為老師習慣了日本的烹調方式而已。」

 

  「就是挑剔。」V對著面露不滿的織田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到他對面的空位上落座:「不然怎麼解釋你沒有吃不習慣的問題?」

 

  「我的見識不夠多,以前我只是──」織田忿忿的語句軋然而止,他繃著下巴重新坐回椅子上,突然冷下來的臉色讓V想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我說得太多了,總之,老師並不挑剔。」

 

  V撇撇嘴,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在沉默中兩人清光了盤子裡的早餐,她看了看自己收到的訊息,伸著懶腰站起身:「我出門去解決一些委託,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幾件衣服,你還有需要什麼東西嗎?」

 

  織田搖了搖頭,將兩人的餐具放進流理台中:「我沒有什麼需要的──不過,如果我要繼續煮飯的話可能需要一些新的食材,妳有想吃的料理的話可以把食材買回來。」

 

  V歪了下頭,饒有興趣地揚起嘴角:「你什麼都會煮嗎?」

 

  「……不能說每一種料理我都很擅長,但是大部分的種類我都有接觸,這些是訓練的一部份,我不陌生。」織田頓了頓,有些驕傲地微微揚起頭:「就像武村老師說的──我是他最優秀的學生,不論哪個方面都是。」

 

  「煮飯都是訓練的一部分?」V挑起雙眉:「荒坂是在選貼身男僕還是貼身保鑣?」

 

  「我們必須要有能力應變所有情況。」織田惱怒地瞪了她一眼,耳尖有些泛紅,看來年輕的小織田並不適應被人調侃:「守護對象有可能無法外出,或是被人盯上得待在安全屋裡,這時候我們就能滿足他們的飲食需求。」

 

  ──那就是有保鑣功能的貼身男僕嘛。

 

  V咬了咬舌尖,在最後一刻吞下腦海浮現的吐槽,有些敷衍地點點頭:「行,你說得有道理。」

 

  織田皺著眉頭,明顯感受到了她話語中的嘲弄,短暫的沉默之後嘆息著收斂起臉上的不滿:「我知道妳不會明白的,算了。」

  他掃視了公寓一圈,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表情看向她:「妳出門的時候我會打掃一下,有什麼東西不能碰嗎?」

 

  「嗯、呃?應該沒有?」話題突然的轉變讓V頓了一秒才回應:「雖然武器庫你應該進不去,但還是說一下吧,除了那裡不能進,公寓其他地方都可以用,想用電腦也行──但別隨便網購什麼奇怪的東西回來,啊,還有,衣櫃也不能碰。」

 

  織田認真地聽著,像是接受了什麼指令似的拘謹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嗯,那我出門了,織田。」

  「路上小心。」

 

  V停滯了一瞬,轉身的瞬間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

 

  可能是V微妙的好心情刺激到了強尼,整個進行偷車委託的過程中那個搖滾客都安靜得異常,直到她興致高昂地在市場挑選給織田的衣物時才滿臉不高興地現了形。

 

  『妳簡直是白癡。』

  『嗯,說點我沒聽過的侮辱吧。』

 

  強尼罵了幾句髒話:『白癡,妳現在給他買衣服,過兩天妳就會買車給他了!』

 

  『他才十五歲,我不認為他有辦法開車。』

 

  『所以?有沒有駕照跟收不收汽車當禮物是兩回事。』

 

  V拿起一件貼身襯衫左右看了看,利用布料的遮掩翻了個白眼:『別這麼戲劇化,強尼。』

 

  『妳就是看不出來自己在幹嘛,那傢伙對妳笑一下妳魂都飛了!腦子裡住著我還對美色這麼沒有定力!』

  『你住在我腦子裡和我對美色有沒有定力有什麼關係?』

  『妳居然承認妳是因為美色收留他!』

  『別胡攪蠻纏了,強尼!』

 

  V忍著對空氣比出中指的衝動,將兩件深色襯衫掛在手上,有些惡趣味地又挑了幾件卡通圖樣的棉衫和粉紅色的蕾絲睡褲,目光落在架上的皮褲上頭,將強尼的罵罵咧咧當作背景音樂一樣無視了。

 

  等採購結束以後,V直線往家的方向前進,打開家門的瞬間差點以為自己開錯了門,雖然她不是個邋遢的人,但時常在外面四處奔波就注定了V也沒辦法花太多時間打理家居,然而在織田的整理下,一切看起來一塵不染又井井有條的令人震驚,昨天出門前隨手扔在床邊的換洗衣物被摺疊成豆腐狀的方塊歸整地擺在床邊,估計是因為她早上那一句別碰衣櫃才放在那裡。

 

  「歡迎回來。」織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接過V手裡的購物袋,將裝著食材的那份放到冰箱邊,一個個檢查著:「我不確定妳什麼時候回來,所以我還沒煮飯,抱歉,我現在開始煮的話很快就好了,妳可以先去洗澡。」

 

  ──是貼身男僕吧?荒坂選的絕對是貼身男僕吧?!

 

  V眼神複雜地看著織田將食材一一整理好,俐落地開始備菜,身上穿的還是那件過小的棉衫,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窄腰一覽無遺。

 

  ……媽的。

 

   ──她對美色的抵抗力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了?

 

  揣懷著這份複雜的心思,V不斷地提醒自己即便織田的外貌已然是個成熟男人,內裡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整頓晚餐吃得異常安靜,然而另一個當事人對此卻全然地無知無覺,靜靜地吃完飯又搶著洗好了碗,臉上平靜的表情直到看見購物袋裡粉紅色的蕾絲睡褲才崩裂。

 

  「我才不會穿這個!」他激動地紅了臉,像摸了烙鐵一樣燙手地將睡褲扔上沙發:「妳不能、妳是故意的!」

 

  「可是那件睡褲材質很好的,透氣又柔軟。」V眨了眨眼睛,滿臉的無辜:「反正只是在家裡穿嘛,又不會被別人看見。」

 

  「我不穿!」

 

  「可是我都花錢買了的,很浪費。」她瞪大眼睛,佯裝為難地皺起眉頭,浮誇的演技卻讓織田臉上的羞惱減去了不少,掙扎地看著那件粉色睡褲。

 

  「……我、還是不行。」他垂下視線,任由烏黑的髮絲遮擋住大半張臉:「我會做其他的事情補償妳的。」

 

  「能做什麼?讓你鞠躬跪下叫我大小姐也可以嗎?」V好笑地搖了搖頭,將早上和強尼拌嘴的內容給說了出來。

 

  「……如果這樣能補償妳的話,我會做的。」

 

  V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愣愣地看著織田收斂起尷尬的神色,將黑髮勾到耳後,別過月暈色的瞳眸,優雅地躬身後單膝跪下,像老電影裡的男僕那樣低垂下頭顱:「大小姐。」

 

  ──操。

 

  V這才意識到這句玩笑話對一個有著十五歲心靈的少年而言有多麼不妥,尷尬又耳熱地跑過去強行將織田給拉了起來,對方也沒有演出來的那麼坦蕩,眼裡的羞憤藏也藏不住,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和V對上視線。

 

  「嗯……就這樣吧,不穿那件睡褲就不穿。」V撈起自己的瀏海,同樣窘迫地側過了臉:「我先去睡了。」

 

  『看不出來妳玩得這麼花啊,V。』

 

  『你還敢出來!』她背對著織田,惡狠狠地瞪了突然在窗邊出現的強尼一眼:『要不是你早上說那些白癡話我也不會不小心脫口!』

 

  『別全都賴到我身上,妳自己沒這種想法哪會說出來?』強尼為仰著頭哼了口氣:『要不是畫面真的太噁心了,我挺想誇讚妳讓這個公司狗這麼不舒服的。』

 

  『別說了!』V惱怒地跳上床,將整張臉埋進枕頭中,無聲地呻吟著,試圖推開心底湧上的複雜情緒睡過去。

 

  然而因著這遲遲無法消散的尷尬氣氛,V沒睡多久就清醒了,天才剛亮,織田卻醒得比她還要早,兩人生硬地打了招呼,V就有些承受不住空氣中沉悶的壓迫感,帶著織田包好的飯糰出了門。

 

  毫不意外的,她那天過得很糟糕。

 

  V沒辦法忘記前一天晚上織田顯露出的表情,羞憤──如果那副樣貌是出現在原本的織田臉上她或許還能有心力脫口幾句嘲諷,但內裡是個十五歲少年的織田露出這種神情可就沒那麼有趣了,明明說著要將遭遇事故前後的他當成兩個人看待,她卻沒能完全做到,看著那張曾經對她顯露出鄙夷的臉孔,V很難控制住想捉弄他的心思,一不小心就對現在這種情況有些得寸進尺了。

 

  心理過不去,也受不了強尼時不時的諷刺,V在差點誤觸警鈴搞砸委託後決定提前喊停,早點回去和織田好好把事情給說開,可是當她回到家之後,面對的卻是空無一人的公寓。

 

  「織田?織田!」她繞了家裡一圈,甚至連武器庫都進去看過一遍,依舊沒看到織田的身影,東西的擺放和出門前一模一樣,並沒有打鬥的痕跡。

 

  ──被綁架?翹家?

 

  『不會是因為妳那個爛玩笑跑了吧?抗壓性真低。』

 

  V沒理會強尼的話語,壓抑著心底的緊張叫出通訊錄,撥通了織田的電話,出乎他預料的,電話的另一頭很快地傳來了回應。

 

  「……Vさん。」

 

  「天啊,我還以為你離家出走還是被人綁了呢!」V鬆了口氣,但好不容易放鬆的神經又因為眼前隱藏起來的通話鏡頭而繃緊了:「織田……你在哪裡?為什麼不打開視訊?」

 

  「我就在附近而已,馬上、馬上就要回去了,很抱歉。」

 

  「織田。」V並沒有漏聽對方話語中極力掩藏的痛苦喘息,嚴肅地加重了語調:「你在哪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沒事,我休息一下就能回去了。」

 

  「告訴我你他媽的在哪裡,織田!」她按耐不住焦躁的情緒吼出了聲,一時間只能聽見男人壓抑的低喘,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織田嘆息一聲,輕輕地開了口。

 

  「我把位置發送給妳了。」

 

  V衝出房門,查看著織田發來的定位啟動了電梯,織田的位置離公寓並不遠,是隔了兩個街口的某間廢棄餐廳,但為了求快她還是跳上了引擎都還沒冷卻下來的汽車,高速行駛而去。

 

  到了指定的地方,V拿出前天剛改裝好的手槍,小心地靠近門邊,三兩下便駭入電子鎖打開了側門,偷眼望去,V卻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了一跳,原本應該空蕩蕩的餐廳裡滿是倒地不起的人影,她掃描了一圈,大多數人都配備著荒坂的裝備,看不出身份,心跳都停止了,從體溫上來看剛死沒多久,V關上門,渾身緊繃地在一片漆黑中踩著不多的空隙往房子深處走進。

 

  「織田?你在嗎?」她小聲地張口呼喚,在一側的儲物間聽到了細微的動靜,趕忙跑了過去,路上差點被橫躺在地上的屍體給絆倒:「織田?」

 

  她拉開門,看見蜷縮在角落人影停頓了下,靠著夜視功能確認是織田後才急匆匆地靠過去,掃描他的體況,低於水平的數字令她心底一緊,拿出急救藥劑照著織田的手臂打下:「Fuck!你怎麼搞成這樣了!撐著!我帶你去找醫生!」

 

  「我不能、武村老師說──」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著不能違背命令?」V強硬地打斷了他,架起織田的身子不由分說地往外走:「別囉嗦了!給我保持清醒!」

 

  半拖半扛地把人弄上車,脫離漆黑的環境,V這才看清織田的狀況有多麼糟糕,他臉上有些眼熟的遮罩眼鏡已經碎裂,鼻子歪了一邊,明顯是斷了,大片的血漬染紅了他的下半張臉,柔順烏黑的髮絲也因為沾染上血液而糾結在一塊,V昨天買給他的襯衫也被撕出好幾道顯眼的口子,布料鬆垮垮地掛在身上,她不敢拖沓,踩下油門用最快的速度來到老維的診所門口,咒罵著把已經失去意識的織田給扛了進去。

 

  「V?這是──」

 

  「抱歉老維,先治好他吧!他的狀況很糟!」

 

  這位幫助她許多次的神機醫繃著臉,很快地將手術台給空了出來,檢查織田的狀況,V焦慮地後退了幾步靠在牆邊,深怕打擾到維克多的治療過程,好在狀況似乎沒有她想像的嚴重,神機醫更換一些零件又注射一些藥物之後就退了開來,朝V的方向點點頭:「他沒事,可能被脈衝彈貼臉擊中了,植入物短暫失靈而已,身上的東西都很高級,看起來傷得很重,內裡沒什麼事。」

 

  「那就好……」V嘆了口氣,看著維克多遞過來的乾淨毛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身上也被血染得一蹋糊塗:「喔,謝謝,老維,我又欠你一次了。」

 

  「至少這次不是妳本人滿身血的被扛進來。」維克多哼了聲,抱著雙臂打量她:「除此之外……妳還有事情得跟我解釋吧?」

 

  V頓了頓,微微抬起目光:「……果然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呢。」

 

  「他身上全是市面上沒有的荒坂高等植入物,我得是瞎了才看不出來他的身分。」維克多無奈地搖搖頭:「但是V……為什麼?」

 

  「一個朋友的委託。」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垂頭把玩著被染成鮮紅色的毛巾:「你還記得之前把我扛來的日本男人嗎?」

 

  「記得。」

 

  「這個人是他的徒弟,叫做織田。」她偏頭點了點仍在昏迷的織田:「他被人暗算了,記憶出現混亂,回退到十五歲的時候,但我的朋友現在被通緝,實在沒辦法顧著織田,所以就委託我暫時照顧他一陣子。」

 

  「V……」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糟糕!」她挫敗地揉了揉後頸,一遍遍擦著前襟上無法抹去的血印:「可是他現在記憶只有十五歲,我很難扔下他不管啊。」

 

  「妳在一些地方總是奇怪的很心軟……算了,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維克多嘆息著收回那條血色的毛巾,將一罐藥劑塞到她手中:「拿去,這可以幫助他復原,每天吃一次,吃三天。」

 

  「……謝了,老維,把維修的帳單轉給我吧,我等等把錢給你。」她低喃著把玩手裡的藥罐,直到維克多關門的聲音響起才抬起了頭,注視著織田蒼白而平靜的睡臉無奈地聳聳肩:「你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害怕繼續待著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V扛著死沉的織田回到車上,才剛坐上駕駛座,織田就慢慢地醒了過來,他昏沉地望了周遭一圈,對上V的目光疲倦地閉了下眼瞼:「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你一直醒著?」

 

  「不是,只是大概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情……我的義眼被修好了,應該是因為妳把我帶去找醫生了吧,對不起。」

 

  「與其一直道歉不如好好解釋一下你到底為什麼會在那裡。」V皺起臉,看著織田明顯的消沉表情毅然決然地轉開視線,發動了引擎:「你不是說自己不應該出門嗎?」

 

  「是的……但因為昨天發生的事情,我稍微和老師請教了一下,他說妳應該只是在開玩笑而已。」織田模糊地說著,似乎還沒完全從藥效中清醒:「我覺得我的反應太不成熟了,網購了一些食材想補償妳……送貨員來的時候,我被他們看到了。」

 

  「……誰?」

 

  「之前攻擊我的人。」

 

  V心底一緊,很快地瞄了織田一眼:「我以為你只記得十五歲以前的事情。」

 

  「是的,但是看到那些人的時候……我想起來了一些片段,不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認出來是他們攻擊我的。」他撐著自己的身體稍微打直了背脊,聽起來正在盡力讓自己擺脫昏睡:「我知道他們也認出來了,不能繼續、不能繼續待在妳的家裡,所以我拿了你的眼鏡,假裝自己要偷偷出門,對不起,我動了妳的衣櫃,墨鏡我會賠給妳的。」

 

  ──所以那個壞掉的眼鏡是她的啊。

 

  V擺擺手,並不是很在意那個不知道在箱子裡擺了多久的眼鏡被弄壞的事情:「那不重要,你為什麼不打給我?或打給吾郎?」

 

  「……我知道這些人的目標是我,老師雖然沒有明說,但我也能推測出來你們兩位不需要更多關注了,不能……帶給你們更多麻煩。」

 

  「你他媽的把自己弄得全身傷有比較好嗎?」V趁著紅燈惱怒地瞪向對方:「還跑到那種地方去?是想不知不覺橫死街頭是不是?」

 

  「我不能隨便在路上處理他們……NCPD出現的話會很麻煩的。」織田頓了頓,或許是藥效正在消退,他的語調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而且我的……我之前查過我身上的植入物了,雖然一般人可能認不出來,但是這些東西在行家眼裡很顯眼。」

 

  回想起和維克多的對話,V再不願意也只能同意這套說詞,心煩地揉揉眉心,看著路邊的披薩店招牌直接拐了進去:「我先去買晚餐──但別以為我們的討論就到這裡為止了!」

 

  她下了車,買了一份臘腸起司披薩、雙人份的辣雞翅和兩瓶可樂,趁著等餐的時間稍微收拾了惱火的情緒,捧著食物回到車上的時候氣已經消散了大半,相反的織田卻顯得很煎熬,在V上車時歉疚地垂下視線:「真的很對不起。」

 

  「我們回去再談。」V簡短地說著,將食物一股腦地塞進織田手裡:「拿好。」

 

  「……這種炸雞翅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是不是有點買太多?」

 

  「哈?」V揚起眉頭,不解地瞥了織田一眼,又看了看那些食物的份量,兩個人吃完是絕對沒問題的,何況織田的身體還是個成年男性:「你不餓嗎?」

 

  「餓是餓……」織田滿臉困惑,沉思了幾秒之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不是,明白了什麼啊?

 

  眼看兩人的對話逐漸搭不上線,V在路邊停下汽車,側身面對著身邊的男人:「我沒搞懂……你吃不下晚餐嗎?」

 

  「吃得下,食物聞起來也很香,所以確實是很好的懲罰。」

 

  「不是──什麼懲罰啊?」V捏捏眉心,總覺得這段對話越來越混亂:「這是我和你的晚餐啊?」

 

  「……為什麼要買我的份?」

  「為什麼不用買你的份?」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織田才尷尬地別開了視線:「因為我違反了規定……擅自出門還碰了妳的衣櫃,又給妳添了很多麻煩,沒資格吃飯。」

 

  等等。

 

  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在V的腦中閃過,她嚥下唾沫,盡可能冷靜地開口:「織田……你們如果做錯事情,會被懲罰不能吃飯是嗎?」

 

  織田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沒有付出就不能獲得,不過也只有訓練時期會有人被懲罰,進入拜師階段的話大家都不會犯那種低級錯誤了。」

  他頓了頓,相當羞愧地垂下目光:「我十二歲之後就沒有被這麼懲罰了,老師知道了一定會很失望。」

 

  「……多久?」V抖著唇瓣,幾乎壓抑不住心底的憤怒。

 

  「什麼?」

 

  「他們會讓你們餓多久,做錯事的話?」

 

  「三天到五天,有植入物的話七天……」織田停下語句,終於注意到V異樣的神情,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Vさん……妳為什麼在生氣?」

 

  「我當然生氣──我才想問你你為什麼不生氣?」V看著織田清澈的眼睛,有種揪住對方衣領用力搖晃的衝動:「他們讓你們挨餓!」

 

  「只有做錯事的人才會被懲罰!」織田用力地搖搖頭,語氣也變得激動了起來:「荒坂大人只是給了我們新的生活!至少我們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食物和學習的機會,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只能翻垃圾桶或是屍體──」

 

  織田猛然閉上嘴,生硬地轉過視線,然而說出口的話語已經沒有收回的可能了,看著那張倨傲的側臉,V軟下了語氣:「織田……」

 

  「我不該說這些的,也不想要妳同情我。」織田乾澀地說著,仍然不肯看V:「我只是想告訴妳這些懲罰很合理。」

 

  V歎息一聲,轉正了身子失焦地看著眼前來來去去的車流:「我知道這是你的生存方式。」

 

  「……」

 

  「你可以說我虛偽也可以說我不懂你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她漫不經心地磨蹭著方向盤上缺掉一角的皮料:「但是我真的很生氣也很難受,織田……為了他們讓你們挨餓,為了你們覺得這樣的對待很理所當然……也因為你認為我也會這樣懲罰你。」

 

  「我只是、」

 

  「覺得被這樣懲罰很正常,我知道。」V無奈地笑了笑,對上織田閃爍的眼神:「但是──你真的做錯事情了嗎?」

 

  「我沒遵守規則。」

 

  「嗯,跑出門是因為不希望害我被牽扯進來,拿眼鏡是為了偽裝,把敵人引到偏僻的地方是為了不讓NCPD盯上──這些真的是做錯事情了嗎?」V聳聳肩,又一次踩下油門:「我不喜歡你的選擇,但你是在深思熟慮後才做出那些判斷的,這沒有什麼錯。」

 

  「我──我不明白。」

 

  「我知道想在荒坂生存就必須遵守他們的規則。」想起在反間諜部門度過的日子,V涼涼地冷笑了下:「但在這裡……在整個夜城,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只知道遵守規則活不下去的,織田,你待在我這裡的時候我不希望你失去自我判斷的能力。」

 

  她偷眼看了下織田,男人臉上的表情仍然有些迷茫,但應該好歹把她的話給聽進去了:「所以──沒什麼好懲罰的,你沒做錯事情,我們今天晚上得大吃一頓!去他的規則!說吧,你想吃什麼料理,我們現在就去買!」

 

  聽著V歡快的聲音,織田低聲笑了起來,她轉過頭去,第一次在對方的臉上捕捉到如此輕鬆的表情,淺淺的笑容在那張端正的臉上綻開,漂亮的杏眼因此微微瞇起,在烏黑的髮絲下若隱若獻。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吃三色糰子。」

 

  V爽快地答應了這個小小的請求,轉頭就往日本城開去,一口氣買下五串三色糰子,她鮮少買這種零食來吃,好奇地要了一串嘗試,甜糯的口感給了她不錯的印象,決定列入自己的口袋名單之中。

 

  她想著,轉頭瞄了小心翼翼咬下一口的織田一眼:「對你來說吃起來怎麼樣?」

 

  「還可以。」織田垂眸看著手裡的甜食,沒怎麼猶豫地又吃了一口:「雖然不像老師請我吃過的那麼精緻美味,這種粗糙的感覺反而很像。」

 

  他眨著眼瞼,目光毫無焦距地落在剩下的那顆綠糰子上頭,神往的表情像是沉溺在某種回憶之中,V透過後照鏡又看了他幾秒,沒有追問那個過於明顯的回答。

 

  ──那種粗糙感,或許和他的童年回憶很像吧。

 

  最後他們安靜地回到家裡,一起分食了買回來的晚飯,V就拿出藥瓶督促著織田吃下,甚至將床位讓了出來,自己搬了張椅子坐在一邊,織田明顯對這份特殊的照料感到不知所措,不斷試圖回到沙發上休息,但V固執起來也是任何人都勸不動的,強硬地將織田按在自己的床舖上,威脅對方要是再反抗她就要唱搖籃曲了。

 

  織田緊抿的唇瓣看起來像是在為了這個不怎麼認真的威脅憋笑,在V的瞪視下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瞼,藥效加上整日的疲憊讓織田很快地就睡了過去,雙眉微微蹙緊,V看著那張乖巧的睡臉,有那麼點衝動想伸手撫過他垂在眼前的髮絲、撫平他眉間的皺紋,手指抽動了會還是靜靜地扣在膝蓋上頭,輕輕嘆息著別開視線,注視著窗外的月光小聲地哼起了歌,直到織田的表情漸漸變得平穩安逸。

  就這麼熬到凌晨,V才伸展著有些痠麻的四肢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掃描著織田的體徵,確認對方沒有動靜之後才悄悄地出了門,驅車前往下午找到織田的那間餐廳,她打開並未上鎖的房門,看到已經被清掃乾淨的現場毫無波瀾的聳聳肩,出於謹慎還是四處蒐查了一陣子,確認沒有遺留任何證據後才踏出大門,在原地站了一、兩分鐘才坐上車,沿著幹道穿過市中心,在車流之中繞了幾個圈後往郊區的某個廢棄工廠前進。

 

  『妳真的很蠢。』

 

  『罵人也換個台詞吧,強尼。』

 

  『因為這個形容詞很適合妳,蠢貨……』強尼坐在副駕駛座上,不滿地搖了搖頭:『妳根本不應該去認識那隻公司狗,不管他以前是什麼樣子、經歷過什麼事情,他現在都不是那時候的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妳是不懂還是不想懂?』強尼冷笑了下:『妳忘記第一次見到那個叫織田的人他是什麼樣子的了?愚忠又聽不進勸,對妳只有鄙視,是,他小時候過得很慘,也不記得你們之間的衝突所以顯得很禮貌,但他終究會變回原本那副死人樣的。』

 

  『我知道。』

 

  『妳真的知道嗎?』強尼嘲弄地偏偏頭,抬手敲在車窗上:『那妳剛剛是在做什麼?現在他媽的又是在做什麼?別跟我說妳是突然想在半夜開車散心。』

 

  V捏緊方向盤,拐彎撞進廢棄工廠生鏽的柵欄:『那些人知道我收留了織田,先處理掉他們有什麼不對?』

 

  『妳的動機真的是這樣?別騙自己了,我能讀取妳的思維。』

 

  V沒有回應,只是在子彈破空的聲音響起的瞬間低下頭,撞開車門迅速地翻身從破了大洞的窗戶跳進去,抓著生灰的欄杆三兩下跳上二樓的台階,用速駭啟動了工廠裡的防禦機台,在那群追蹤者跑進來的瞬間進行掃射,她躲在暗處,利用機關槍塔的掩護時不時補刀,接連解決了幾個人。

  闖進門內的打手們罵罵咧咧地攻擊著,在團滅以前把機槍塔給打壞了,V嘆了口氣,估算了下自己的RAM數量,重啟幾個人的視覺系統,朝剩下的人的腦袋開了槍。

 

  「那婊子在二樓、」男人的大罵聲還沒說完就倒地了,但在臨死前他已經給出了關鍵訊息,視覺被干擾的幾個人恢復過來之後立刻往二樓跑去,V蹲伏著身子,打算從貨架上跳下去,卻在握上欄杆的瞬間被突然爆開來的衝擊力給撞到了地上。

 

  「──!」V咬著牙關壓抑住痛呼,忍著渾身發麻的痛楚翻身想爬起來,卻被一隻腳給踩回水泥地上,她抓著那人金屬製的腳踝,惡狠狠地瞪向那個扛著榴彈槍的魁武人影,義眼開啟了掃描,不管不顧地用盡剩下的RAM打算給對方來個燒腦──

 

  ──咻。

 

  一聲極其輕微的破空響動傳來,壯漢髖關節上植入物的連接點就中了槍,他重心不穩地偏移了位置,目光反射性地往彈源望去,卻在轉頭的剎那被擊中了眼睛,他淒厲地吼出聲,摀住自己重傷的左眼。

  V沒錯過這個機會,猛力一推掙開箝制,拿起槍貼著對方的下巴就是一擊,子彈當場貫穿了他的腦袋,她毫無停頓,對著先前被壯漢遮掩的人影連開了三槍,翻身滑步滾到了貨架後面,子彈鏗鏗鏘鏘地打在上頭。

 

  「有另一個人!」其中一個女人惱火地大叫著,隨後在一聲悲鳴中倒地不動了。

 

  V趁機探出頭,擊中距離她最近的兩個人,又一次翻身滾出藏身處,掐住一個躲在貨櫃後面的男人的頸項,左右一使勁放倒了他,一聲槍響後,她身後正打算扔出手雷的女人也倒地了。

 

  有了那位神秘人的幫助,清空剩下的敵人就容易了許多,五分鐘後工廠裡還能活動的人就只剩下V了,她抹去額上的汗水和灰塵,喘息著挺起背脊,左右張望了下,看不見人影,但她很肯定那個出手幫她的人還在。

 

  「所以?神秘的好心人能出來和我見見面嗎?」

 

  二樓傳來的響動讓V警界地抬起頭,工廠裡很暗,窗外的月暈是唯一的光線,某個人影從窗台邊跳了進來,輕巧地蹲伏在窗沿上,V瞇了瞇眼,那人戴了一張狐狸面具遮擋住臉,穿著一身黑色的輕裝,乍看下無法辨認出身分,但是透過面具的洞口──她看見了那雙熟悉的、美麗的淺色眼睛。

 

  「……織田?」

 

  人影跨過欄杆,無聲地落地,一邊朝V走來一邊卸下了面罩。

 

  「Vさん。」

 

  「你不是睡著了嗎?你裝睡?」V詫異地看著織田,對方微微喘著氣,額角上帶著未乾的汗水。

 

  「妳出門的時候我聽到關門聲了,我對這類的聲音變化很敏感。」他垂下目光,翻看了下那張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面具又重新戴上:「我擔心妳打算自己一個人去調查那些人的事情,所以跟過來了。」

 

  原本就是為了引蛇入洞,V並沒有在掩飾自己的行蹤上下太多心思,沒想到這還額外引來了目標外的追蹤者,她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病號逞什麼強啊?而且你不是不該出門嗎?」

 

  「……妳說了在妳這裡的時候不能只是遵守規矩。」他沒有抬頭,用一種不卑不亢但是十足堅決的口吻說著,聽起來莫名地理直氣壯:「我聽進去了。」

 

  「其他的事情你有這麼聽話嗎?」V戳了戳織田的胸口:「你真的是、」

 

  話還沒說完,遠處傳來的直升機聲響讓兩人瞬間轉換成備戰姿態,他們短暫地交換了眼神,二話不說就往外頭跑去,一前一後跳上V開來的汽車,V猛踩油門,高速地竄出,一旁的織田拿出信玄,大半的身子都攀在車窗外對準天空連連開槍,從後照鏡上,V看見五輛直升機緊緊地跟在後面,織田精準地讓最靠近的一輛冒了火,轟然墜地,然而瀰漫的煙霧之後又竄出十餘輛高速行駛的重型摩托,鋪天蓋地而來的子彈逼得織田退回車內,另外掏出一枚手雷往外扔去。

 

  「操,他們人也太多了!」V試圖用爆炸的煙霧甩開追趕著的車輛,奈何空中還有追擊者的情況下,實在很難完全掉這些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織田相當冷靜地開了口,趁著空檔又重創了一台直升機:「Vさん,妳下了交流道之後減速吧,七十公里就可以了,我會跳車,他們的目標畢竟是我、」

 

  「你他媽的敢跳車試試看!老娘第一個開車撞死你!」V惱火地大吼著打斷了織田的話,示威性地猛力槌了下方向盤:「我告訴你!你現在是我保護的!我沒放棄,你就不准給我放棄!我們兩個人都要活著在那群白癡的屍體上跳舞!聽懂了嗎!」

 

  織田似乎是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震驚了,半晌沒有回話,一直到V忍不住偷眼去看織田的表情,男人才輕輕地開了口。

 

  「好……我答應妳,妳不放棄的話,我也絕對不會放棄。」

 

  織田說出這麼一句誓言,猛地壓下副駕駛座的椅背,俐落地爬到車後座去了,用螳螂刀在車窗上劃出開口,反手扔出三顆手雷,並用手上的衝鋒槍精準引爆,一下子就掃清了追在後面的所有車輛。

  V短暫一愣,馬上回神加大了油門的力道,沖下交流道往某個廢棄電廠開去,左搖右擺地在塔台之間來回穿梭,高聳的電塔很好的成為了遮擋直升機視線的遮蔽物,織田利用視野死角接連擊落兩架直升機,然而就在這個時刻,子彈命中了車胎,高速行駛的車輛劇烈地震動著打滑,V咒罵著髒話猛打方向盤,一面減速一面打橫著衝向電廠盡頭的水泥樓房。

 

  「織田!跳車!」

 

  男人立刻做出反應,螳螂刀俐落地劃開車門和V同翻身跳了出去,V滾了好幾公尺才穩住重心,壓低身子狂奔向一旁的大貨櫃後面,掏出自己的改裝手槍,對準剩下的直升機連連扣動扳機,終於擊中了其中一個駕駛,飛機失控地傾斜,高速飛越了廢棄電廠,在數百公尺外轟然爆炸。

 

  只剩下最後一台直昇機了。

 

  V喘了口氣,準備再次探頭射擊的瞬間,親眼看著織田以一種驚人的靈敏爬上電塔,飛身跳到直升機上,用螳螂刀俐落地刺穿駕駛員的腦袋,從空中一躍而下。

 

  「我操你──」V的心臟彷彿驟停了一瞬,她匆忙跑了過去,全然不顧身後的又一次爆炸,緊盯著織田墜落的身影,男人在空中猛然扭轉了身姿,將關閉熱能的螳螂刀狠狠地插入電塔的鋼架中,伴隨著刺耳的刮擦聲一路滑行,直到最後刀面撐不住這劇烈的衝擊硬生生斷裂,一墜而下。

 

  「織田!」V大喊著衝上前,惶恐地看著倒臥在地上的人影,撥開那張已經碎裂成兩半的面具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臉頰:「喂!你這混蛋!你敢死我一定──」

 

  在V能說完威脅以前,織田就呻吟著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對上她的注目:「Vさん……」

 

  「你這大白癡!自己一個人衝上去幹什麼啊!」V斥責著,緩和下心神以後連忙掃描起織田的體況,幸好除了一些挫傷之外沒有更嚴重的傷勢了。

 

  「因為我沒子彈了……」

 

  「那就他媽的留給我處理啊!不然我們一起行動是為了什麼啊!」V有些崩潰地連連罵了好幾句髒話,才在織田無辜又可憐的眼神下被迫收斂了怒火:「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被你氣死……趁現在你最好趕快說清楚!你還做了什麼會讓我生氣的事,我一次氣完算了!」

 

  倒在地上的織田沉默了一陣子,微微偏開目光,表情不知為何有些哀傷:「……面具。」

 

  「……什麼?」

 

  「我剛剛戴的面具。」他洩氣地說著,在V的攙扶下坐起身,拾起掉在一邊的破碎面具:「我……弄壞了妳的墨鏡,不想再弄壞妳的東西,但情況有點緊急,所以我從路邊的攤販上拿了面具,來不及付錢。」

 

  V看了看那張狐狸面具,又看了看面露尷尬的織田,在短暫的寂靜之後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抱著一臉委屈的男人笑得渾身顫抖,連肋骨都隱隱作痛。

 

  「面具?認真的?你剛剛跟我一起幹了這麼一大票,唯一想到的事情是偷了一張面具?」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幾乎埋在了織田的肩窩中:「你原來是這麼可愛的嗎,三太夫くん?」

 

  「偷竊是沒有尊嚴的行為!」織田羞惱地試圖推開V,嘗試無果後洩氣地垂下肩膀:「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而且妳不應該這樣隨便抱住別人。」

 

  「喔,但那是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啊,三太夫くん。」她咯咯笑著,滿意地看著織田耳朵上的紅暈:「嗯,這樣喊你有點拗口,以後就叫你太夫くん吧。」

 

  「……我不喜歡這個暱稱。」

 

  「太可惜了,我很喜歡!」V退了開來,見到織田臉上的彆扭怎麼也忍不住笑:「來吧,太夫くん,我們回去工廠看看有沒有遺漏的線索,晚點還得去還錢給那個可憐的小販呢。」

 

  他們帶著滿身擦傷與灰塵回到工廠裡,在現場被清理之前徹底搜查了一遍,隨後真的找到了那個被嚇壞的小販補上面具的錢,一路上V都不肯放棄用暱稱稱呼織田,在意識到怎麼掙扎都沒有用處以後他就放棄了抵抗,自暴自棄地回應每一聲呼喊,甚至在V不小心咬到舌頭時毫不留情地表達了嘲笑,被她開玩笑地打了一拳。

 

  而這種輕鬆的關係感覺很好。

 

  回到家之後他們一起整理從那堆屍體上挖來的資訊,可惜大部分的東西都沒什麼用處,剩下的資料又顯得有些雲裡霧裡,V幾經猶豫後決定將整份文件打包寄給武村,也許他能看懂這堆文件的意義,武村很快傳來了回音,說自己大概有點頭緒了,需要花點時間調查,織田可能還需要託付她繼續照顧一陣子。

 

  V沒什麼猶豫地同意了,一個敢於違規的織田相處起來遠比之前有趣得多,他甚至答應了和她一起出任務的邀請,畢竟經過這一天的折騰他們都清楚地意識到,V現在也被牽涉其中了,單獨行動反而可能會讓他們被各個擊破。

 

  時隔許久再次與人合作的感覺很微妙,但V對此抱有很大的信心,當織田是隊友時真的是個非常可靠的人,武村說他是最優秀的學生並非在誇大,即使以記憶上來說他只被訓練了四年,這四年的訓練也非常扎實,他並沒有什麼真正的短版,學習速度又快,而V不得不承認──在被委託人背刺的時候能有個隱藏起來的致命幫手真的非常愉快。

 

  「我愛你,太夫くん!」V躲在遮蔽物後面低聲說著,相當滿意地聽見那兩個對他開槍的王八蛋哀號倒地的聲音。

 

  「妳真的不應該隨便對男人說這種話。」織田不以為然地回應,隱約還能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這會造成誤會的。」

 

  「我覺得你在質疑我的真心。」V輕快地道,在織田的掩護下衝了出去,三兩下打倒了剩下的敵人:「太過分了,我這麼真誠!」

 

  「是啊是啊。」織田漫不經心地回應:「記得摧毀資料。」

 

  「我沒忘。」V將傳輸線插入電腦中,消滅了那些偷來的文件,又往地上那堆人的屍體踢了兩腳:「走吧,今天就處理到這裡了,我想去喝一杯!」

 

  織田低哼了聲,警告性地開口:「妳上次喝醉的時候說過妳短時間內不會再喝了。」

 

  「短時間。」V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已經過去一週了!」

 

  「……妳的短時間真的很短。」

 

  儘管對V喝酒這件事頗有微詞,織田最後仍然沒有阻止她拐去商店街買酒的舉動,只是在回到家時用相當無奈的表情注視V許久,轉身準備兩人的晚飯。

  有了織田打點廚房,吃飯變成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不過今天對方似乎並沒有打算像平時那樣煮一頓豐盛的料理,而是從廚櫃裡拿出茶葉和米飯,又從冰箱中拿出了合成鮭魚片。

  「我打算做茶泡飯。」注意到V的好奇,織田淡淡地解釋:「你要喝酒的話,吃這個比較合適,有很多人會拿來解酒。」

  「我沒打算喝那麼多。」V撇撇嘴,好奇地又湊近了一點:「這也是你們的保鏢訓練教你們的嗎?」

  織田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並不算是。」

  V觀察著他的表情,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喔……又是不能說的話題?」

  「現在還不行。」織田點點頭,眉眼間有幾分歉疚:「但是……也許以後我能和妳分享。」

  「以後?什麼時後?」

  「老師說我認識妳,那麼等我恢復記憶之後我就能跟妳聊這些事情了。」

  V心一沉,頓時對廚房發生的一切失去了興趣,意興闌珊地退到餐桌邊,小聲地嘟囔:「那就更不可能了。」

  織田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將兩碗熱騰騰的茶泡飯端出來,連同餐具放在V的面前:「我還是想勸妳別喝太多。」

  「我說了我會控制的。」V心不在焉地道,打開一罐啤酒喝了大半:「而且我的植入物會讓我對酒精的代謝速度變高,你沒必要那麼緊張。」

  織田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吃了一口自己的飯,注視V三兩下解決了罐子裡的酒水:「酒真的這麼好喝嗎?」

  V眨了眨眼,對上織田好奇的眼神:「嗯,這不是我喝過最好喝的酒,不過還算過得去吧……想來一點嗎?」

  雖然她似乎不應該建議十五歲的少年喝酒,但織田的身體已經是成年人了,算不算真的十五歲還得另說,織田似乎也是這麼想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她手裡的酒罐,淺淺地抿了口酒水。

  「嗯。」織田皺起眉頭:「廉價酒精的味道。」

  V大笑著搖搖頭,另外又從袋子裡拿出一罐啤酒,那副表情讓她想到了武村:「你沒說錯。」

  織田小心地又嘗了一口,眉頭仍然緊皺:「那妳為什麼喜歡喝?」

  「有時候人總是會需要一些更糟糕的東西讓我們感覺生活沒那麼糟糕。」 V輕鬆地道,將酒瓶放到一邊,吃了口茶泡飯,清爽的茶味確實很解酒:「我第一次喝酒的時候也覺得這東西難喝得要命,那時候我大概十六歲吧。」

 

  「……總覺得不太意外。」

 

  面對織田無言的眼神,V不怎麼認真地瞪了他一眼:「嘿,狀況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我的生活不算一帆風順好嗎。」

 

  她拿起酒罐,左右轉了圈:「我父母之前也是企業的員工,間諜情報部門的,我十一歲的時候他們說要出門執行任務,直到我十四歲的時候才收到公司發來的訃聞,順便收回了我們家的公寓,把我趕到街上去了。」

 

  「Vさん……」

 

  V對面露不安的織田笑了笑,無所謂地擺擺手:「沒事,我已經不在意了……總之那時候他們發來的撫恤金根本不夠我生活,我唯一擅長的技能也不足以支撐我養活自己,只能靠偷拐搶騙勉強度日,我也是在那時候學會了一些街頭生存的技巧。」

  她頓了頓,眼前似乎又浮現了自己在街頭遊蕩的日子:「後來有個生物科技的老傢伙要執行任務實在是缺人了,我的價格又便宜,他們就雇用了我,那幾個老粗看我是個女的總喜歡嘴賤,還特別喜歡看我被灌酒灌得面紅耳赤的樣子──他們甚至說了沒睡我是因為我發育得太差了。」

 

  V冷哼了聲,目光不自覺地跟著冰冷起來:「我受夠了這些,所以每天喝酒訓練酒量、鍛鍊自己,後來我甚至能一個人把他們全部喝趴下、能擰斷他們吃我豆腐的手──在那個瞬間,我就知道我已經不再在乎這些白癡了。」

 

  「……我很抱歉。」

 

  「這又不是你的錯。」她笑了起來,又喝下一口酒水:「現在想想,我輾轉跑到荒坂的反間諜部門做事又被踢出去還真是挺諷刺的。」

 

  「妳為什麼……會被荒坂開除?」織田注視著她,喝了不到一半的酒罐還拿在手上。

 

  想起詹金斯做的那堆爛事,V撇撇嘴灌下大半的啤酒:「沒想到我在荒坂的上司也是白癡,想要暗殺掉自己的競爭對手但又不想弄髒自己的手,就命令我去幫他搞定,結果被對方搶先一步幹掉了,我因為連帶責任被開除。」

 

  織田微微張開嘴,欲言又止地點點頭,就著啤酒罐喝了一口才接道:「也許……也許我恢復記憶之後能幫妳。」

 

  「……幫我什麼?」

 

  「我能幫妳回去荒坂。」

 

  「不。」V斷然拒絕,尖銳的語氣讓織田捏著的酒罐子發出異常的擠壓聲:「我不會回去。」

 

  織田皺起眉頭,像是為難也像是不知所措地看了過來:「可是妳很優秀,如果能──」

 

  「織田。」生疏的稱呼讓織田迅速地閉上嘴巴,渾身緊繃地與她對視:「我們不一樣,面對過的事情不一樣、經歷過的事情也不一樣,荒坂對你來說是機遇,但對我來說──只是牢籠。」

 

  他像是洩了氣一樣向後縮,垂下目光注視著手裡的酒瓶,一口氣喝光了剩下的液體,微微抬起眼眸,那雙眼睛不論什麼時候都是那麼明亮,在昏暗的燈光中閃閃發光。

 

  而他看起來很難受。

 

  「為什麼要那麼說?我們明明沒有那麼不一樣。」織田低喃著,有些用力地放下手中的空罐,鋁製的罐子在他的力道下已經變了形,留下明顯的指印:「沒有那麼不一樣。」

  「三太夫……」

  「我也──失去了一切,在我九歲的時候。」織田偏過視線,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屈起左腿輕踩著沙發邊緣:「幫派鬥爭。」

  ──喔。

  短短的四個字就足以讓V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在夜城生活得夠久,久得能明白幫派紛爭有多麼不講道理,地盤的劃分又或是誰惹到了誰,一些簡單的理由就能引起全面械鬥,他們交火時可不會管是不是會牽連到無辜民眾,在乎普通人的性命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增加自己死亡的機率而已。

  「那些不受控的力量有多麼危險我很清楚,我親眼看著他們把刀子插進我母親的眼睛裡,只因為他們認為她擋了路。」織田深吸了口氣,飽含著慍怒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而他們不殺我……只是因為他們覺得我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樣子看起來很可笑。」

  「沒有人會幫一個沒用的孤兒,我想復仇,讓那些人後悔放過我,但是沒有任何機會,我在街上流浪,只能靠垃圾桶和屍體上找到的東西度日,直到荒坂的人找到了我。」他目光灼灼地看著V:「我受訓了三年,拜入武村老師門下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回到故鄉,殺掉那些渣滓,他們認不出我,害怕得跪地求饒,甚至嚇得尿了褲子,在我的刀刺穿他們的眼睛的瞬間,我知道我可以放下過去的一切了。」

  他放下彎起的腿,微微前傾了身子,眼眸動也不動地直視她:「妳看,我們沒有那麼不一樣。」

  V張開了嘴,還來不及說出一個字,兩人間突然縮減的距離便堵住了她的聲帶,那雙望著她的眼睛是如此專注而殷切,像兩團火焰,點燃了她的靈魂,織田伸出手,在她指尖的前一毫米處停下,緊緊地握成拳:「Vさん,妳和那些幫派分子不一樣,我也和那些企業員工不一樣,我們不能幫助彼此嗎?像現在這樣?」

 

  「這沒有那麼容易。」V抽開了身子,明明沒有相觸,她卻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燙傷了一樣發熱:「三太夫……你很討厭我,現在我們能和平相處也只是因為你失憶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認為我們沒辦法合作,現在的我明明──」

 

  突然響起的通話鈴聲打斷了兩人的爭辯,V半是失望半是慶幸地嘆了口氣,看著顯示的來電人姓名有些訝異地挑起眉:「吾郎?怎麼了,這麼晚打來?」

 

  「V,你們上次找到的資料我已經找人解讀出來了。」武村語調輕鬆地說著,看起來似乎對得到的訊息很滿意:「攻擊織田的不是荒坂,而是軍武科技的人,他們假借了荒坂的名義攻擊織田想製造混亂,我已經找了何事的人處理這件事情了。」

 

  V點點頭,瞄了眼沙發上沉思著的織田:「嗯……那很好。」

 

  「……妳好像沒弄清楚我的意思。」武村稍微收斂起語調中的激昂,無奈地搖了搖頭:「V,這表示妳不用繼續照顧織田了。」

 

  「他可以回去荒坂了。」

 

**

 

  道別的時間遠比想像中來得快而突然。

 

  V過於平靜地將這件事情和織田分享時,他很快地接受了,並試圖將對話帶回早些時候兩人被打斷的地方,V馬上就失去了耐性,明確地表達拒絕後轉身就躲進了浴室,讓熱水從頭到腳地沖刷她,嘗試洗去心底莫名的疼痛與糾結。

 

  而她沒有成功。

 

  當她思緒紛亂地把自己拖出浴室時,織田已經將客廳裡雜亂的碗筷和酒罐整理好了,端正地坐在沙發正中央,看見她踏出門的瞬間站了起來:「Vさん……請和我談談吧。」

 

  「你為什麼要這麼堅持呢?」V疲倦地捏捏眉心:「你會被帶去治療,然後我們兩個人就會分道揚鑣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妳這麼肯定我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不重要,你明天就會回去了,運氣好也許你會念著這段記憶幫我們,運氣不好你會繼續恨我,所以就這樣吧,到此為止了。」

 

  「為什麼要這麼說?」織田往前走了幾步,這一次,終於握住了V的手腕:「妳靠近我、讓我信任妳,也給了我相同的信任,為什麼這會有所改變?」

 

  V嚥了口唾沫,盡可能擺出了冷漠的表情:「我們並沒有這麼熟。」

 

  「不要騙我,也不要騙自己。」織田堅持著,淺色的瞳眸彷彿能射穿她的靈魂一樣,直直地凝望她:「我知道妳和我分享的那些事情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和別人說的。」

 

  「喔?是嗎?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是。」織田用平靜的聲音回覆了V略顯激動的問句:「那些記憶是一種警惕,也是一種訣別……就算不介意了,我們也不願意讓別人看見。」

 

  V怔愣了幾秒,猛然抽回手臂,防備性地後退了兩步,嚥下喉間哽住的灼痛感勉強開口:「你錯了。」

 

  「明明跟我說了這麼多事情,為什麼偏偏要在這種地方說謊呢!」織田難掩激動抬高了音量,挫敗的情緒明晃晃地顯露在臉上:「我不明白,如果現在的我能信任妳、對妳有好感的話,為什麼未來的我不行!」

 

   ──好感?

 

  V明顯的吃驚並沒有被織田忽略,他稍微緩和了情緒,小小的往前跨了一步:「妳幫助我、救了我,即使沒有必要,妳也尊重我的尊嚴,包容我們之間的不同,我當然會對妳有好感。」

 

  男人又一次握住V的手腕,垂著眉尾,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她:「Vさん──」

 

  「請不要在這個時候放棄我。」

 

  V渾身一顫,耳邊清晰地響起不久之前兩人在槍戰中做出的承諾,她放鬆緊繃的肌肉,震顫著吐了口氣,不再嘗試掙脫織田的掌心,他似乎意識到了這點,跟著微微放鬆箝制,指腹滑過V的手掌,輕柔地勾住了她的指尖,兩人虛虛地牽著手。

 

  「……基於我說到做到。」她低喃著,抬眸對上織田專注的目光淺淺地勾起嘴角:「你不放棄,那我也不會放棄。」

 

  「是的……」織田看起來鬆了口氣,也跟著揚起了淡淡的微笑:「我們約好了,Vさん。」

 

  「Valerie。」V不假思索地糾正道,在織田略微困惑的目光下故作輕鬆地聳聳肩:「這是我的本名,平常還是叫我V就可以了,但我覺得我該告訴你我的名字。」

 

  織田眨了下眼瞼,眼底閃爍起有些欣喜的光芒:「……Valerie。」

 

  「……嗯。」

 

  「Valerie。」

 

  低沉的嗓音呢喃著喊出她的名字,明明是被以往的她所排斥拋棄的稱呼卻被織田輕柔而慎重的語調渲染上不一樣的感觸,V忍不住咧開嘴,輕笑著垂下眼眸:「別得寸進尺。」

 

  「最後一次……」織田低語著回應,往前站了一小步微微彎下腰,任由兩人相牽的手自然地垂在一邊,然後很輕很輕的,讓兩人的額頭碰在一起。

 

  「我們約好了,Valerie。」 

  「……嗯,約好了。」

 

  那天晚上他們聊了許久的天,織田才撐不住這過於夜貓子的作息,歪頭在沙發上睡了過去,V有些好笑地看著他的睡臉,隨手撥開另一人垂在額前的柔順髮絲,淺淺一嘆後拿起桌上剩下的香菸往窗邊走去,看著夜城霓虹閃爍的夜景點燃了菸草。

 

  『妳就是一個白癡。』

 

  V翻了個白眼,就著香菸淺吸了一口氣:『你什麼時候把白癡當作是問候語了?』

 

  『就在剛才,因為我已經確定妳是個沒救的傻子了。』強尼顯現出身形,滿臉不悅地靠在窗台邊:『妳絕對會後悔的。』

 

  『後悔什麼?』

 

  『後悔接觸這條公司狗。』他冷笑了聲:『我真不知道妳是在裝傻還是真的這麼笨。』

 

  V厭煩地嘖了聲,在菸灰缸上抖落多餘的灰燼:『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好,我就直說吧──妳以為這傢伙是為什麼會變成妳後來知道的樣子的?因為他拋棄了自己的過去!』強尼不客氣地抬高音量,單手拿下臉上的墨鏡,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著V:『妳真覺得荒坂的訓練只有戰鬥男僕的部分啊?別傻了,他們從小就開始訓狗了,等到這些獵狗能用的那天,他們早就拋棄了曾經擁有的東西,滿腦子就只有荒坂給他們的使命!』

 

  『而妳現在居然因為得到了這條狗放棄的回憶而開心?犯賤都沒辦法形容這種行為!』

 

  如此羞辱性的言語徹底點燃了V的怒火,她用力地將香菸按在菸灰缸底,背脊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首先──這是我的身體,老娘要跟誰處得來、跟誰建立關係是我的事情!』

 

  她狠狠地戳了戳強尼的胸口,毫不掩飾眼底的怒火:『其次!如果我不在乎這些事情,老娘根本不會理你那些該死的白痴要求!反正你已經死了!你那些狗屁搖滾精神也早就死了!我可沒聽見你把我去惡地裡找你的屍體的行為叫做犯賤!』

 

  『我和那個荒坂狗不一樣!』

 

  『喔?是嗎?』V冷冷地笑了起來:『就因為他在能夠吃飽穿暖的生活和從屍體和垃圾堆中找尋食物的日子之間選擇了荒坂?看來你是真的期望那些無家可歸的小孩橫死街頭。』

 

  『別歪曲我的說法!他在街上也能──』

 

  『不要!說的!好像!我們有!選擇權!』V無聲地尖叫著打斷了強尼,自從初次見面以來,兩人已經許久沒有產生這麼嚴重的分歧了:『當你絕望的想要生存下去的時候,就只能握住眼前的東西了!別拿那些決定批判我們!』

 

  她腦子裡的額外住客似乎也意識到了她不尋常的激動,繃著臉安靜了下來,V喘了口氣,盡可能緩和下亢奮的神經,沉著臉望向強尼:『就這樣了,我不想再跟你討論這件事情。』

 

  『……Fucking idiot。』

 

  她目送強尼消失在空氣中,沉沉地嘆息著靠在窗邊,顫抖著伸展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發酸的十指,徹底失去了睡覺的慾望,清醒地看著夜城的天空亮起晨曦,才頂著黑眼圈把織田給送到武村指定的診所去。

 

  只是──

 

  「為什麼這個小賊在這裡!」

 

  門簾拉開的瞬間,V立刻就和躺在手術台上的織田對上了視線,那雙漂亮的眼眸望著自己,不再柔和親切,就像是兩人初次見面時那樣滿溢著警界的憤怒與尖銳,站在一旁的武村很快地介入他們之間,視線的接觸硬生生截斷,V佇立在門邊,面無表情地聽著織田接二連三的質問,心中懸浮著的輕盈泡泡眨眼間破碎,留下還沒能被命名的溫暖情感逐漸變冷變硬,沉沉地落入胃袋之中,鯁得V反胃。

 

  「……要不是你的老師拜託我,我才懶得救你。」V冷笑著瞥了眼剛恢復記憶的男人,在他能怒吼出污辱性的言語以前比了個粗魯的手勢,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純當沒聽見武村訝異而焦急地呼喊聲。

 

  她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家中,空蕩蕩的房間還殘留著早飯的麵包香氣,V頓了頓,看向爐火上剩下的濃湯,連湯帶鍋地將整份料裡扔進垃圾袋中,隨後將沙發上堆疊的男性衣物一併扔進袋子裡,多出來的牙刷、餐具、茶杯……她這才意識到,織田已經深深地踏入她的生活中。

  她默默地環視房間一圈,最後走到了自己的衣櫃前,輕輕地打開了櫃門,在整齊的衣物之中,收藏著一個破碎的墨鏡和有著明顯裂痕的狐狸面具,V隨意地將墨鏡扔入垃圾堆中,拾起那張面具用指尖摩娑著上頭不平整的黏合痕跡,她原本還想著這幾天要把面具還給織田的──不過對方大概也不需要了吧。

 

  V蹲下身子,盯著面具上面小小的眼孔,腦海中還能清晰回憶起曾經在這後面望見月暈色眼眸的景象,手指抽動了下,緩緩地將面具挪到垃圾袋上方,就這麼捏著停在半空中,等待著等待著……

 

  「……混蛋。」她終於嚥下喉間梗塞的苦味,顫抖著唇瓣收回手,在滿袋回收物落地的鏗鏘聲中,任由狐狸面具落到腿上,緊緊地環抱住雙膝,將臉深深地埋進自己圈出來的狹小空間中,糾纏著心臟的痛楚在這一刻才蔓延開來,順著神經灼燒她的四肢百骸,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太夫くん先放棄她了。

 

**

 

  接下來的日子,V過得十分忙碌。

 

  她痛恨心底無法抹滅的空虛感和疼痛,靠著一個又一個的任務麻痺自己,V並不喜歡這種軟弱的感覺,奈何人的情感不是說沒就能沒的,又不像某個混蛋可以失憶,她無法剷除那些已經萌生的情愫。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也許因為查覺到V的心情已經夠不穩定了,強尼自從那天的爭執之後並沒有針對這個話題進行冷嘲熱諷,反而安安靜靜地躲在她腦袋的角落──直到V在荒坂遊行上和織田兵刃相向才跳了出來,非要她下手殺了這個男人。

  她沒有說話,垂眸看著那個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滾的身影,電話裡的武村還在為織田的性命求情,V手中的槍枝便已經垂了下來,直直地對準地面。

 

  混蛋……真的是欠了他的。

 

  V收起武器,心不在焉地應付著武村感激的話語,轉身從窗口跳了出去,甚至在這種時候,她都為了扔下渾身傷的織田感到有些難受,好像自己背叛了什麼,儘管她深知與她訂下約定的從來不是這個已經誓死效力荒坂的男人。

 

  ──誰能把太夫くん還她?

 

  她自嘲地笑出了聲,竭盡全力從低落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專注在眼前的任務上,忙碌是很好的止痛劑,武村、若惡、凱瑞、朱蒂……V靠著一個個委託度過了這段時間,現在又有什麼區別呢?不過是再次見到織田針對自己的憤恨表情而已,那又有什麼區別?

 

  沒有,不能有。

 

  武村綁架華子、拯救武村、和華子談話……一切的一切都讓V有種麻木的不真實感,強尼對荒坂的再三抨擊也不能激起V一點點吐槽的慾望,只是在約定的時間拖著疲憊的身體和空落落的心靈到餘焰酒吧去,看看華子到底想玩什麼名堂。

 

  「希望妳務必接受我的提議。」華子優雅地抿了口酒水,對V毫不掩飾的白眼皺了皺眉。

 

  V厭厭地嘆了口氣,斜靠在吧台上意興闌珊地轉了轉酒杯,對華子那一套互助的說法不屑一顧:「我有什麼必要答應妳?你們會不會遵守約定都是未知數了。」

 

  「我們當然會,即使妳不相信我,難道妳不相信武村嗎?」華子頓了頓。

 

  「又或者說……難道妳不相信織田嗎?」

 

  V渾身一僵,捏著酒杯緩緩地放下手,彷彿沒聽見玻璃杯不詳的聲響,面無表情地看著華子:「為什麼要在這裡提到織田?」

 

  「我聽說前些日子妳幫助了織田很多……我想也許你們之間已經有了友誼。」華子淡淡地笑了笑:「妳在遊行上不也放過他了嗎?」

 

  「……我是因為武村的請求才放過他的。」

 

  「哎呀,是嗎?那是我誤會了呢。」

 

  『操他的臭婊子!』強尼憤怒地吼著,捏在他手裡的墨鏡如果有實體八成已經變成了碎片:『V,別聽這婊子的話!他媽的她一定知道了什麼,故意搞妳心態的!』

 

  「即使如此,也請妳考慮看看吧。」華子勾著完美無瑕的笑容朝V點點頭:「我知道妳的時間不多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武村和織田也會希望妳答應的。」

 

  『V!妳不能答應!』

 

  「我考慮考慮。」V木然地說著,從吧台椅上跳了下來:「之後再連絡吧。」

 

  她搖搖晃晃地走進電梯,直到門板關上後才脫力地倒坐在地上,口中吐出了帶血的唾沫,和強尼一來一回地吵了起來。

 

  『你他媽的到底被灌了什麼迷湯!這根本沒什麼好考慮的!那傢伙都已經忘了妳了!』

 

  ……是啊,明明都知道織田忘記她了。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眼前的鮮紅的雜訊越來越強,直到她什麼也看不到。

 

  『操、V!』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放不下他呢?

  揣懷著沒人能給出答案的疑問,V最後還是接受了華子的提議,一路從賴宣家殺到荒坂大樓,在電梯外面又一次看見了織田,男人看起來有些驚詫,也或許有些不滿,但在華子的吩咐下對方很快就收起不該有的情緒,面對V肆無忌憚的注目也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

 

  ……她真是太他媽卑微了

 

  卑微得甚至只是聽到織田一句簡單的祝她好運她都能有一點高興。

 

  討厭這樣的自己,但V也不確定能怎麼阻止那不受控的心,在御輿裡和強尼見上最後一面時她都沒力氣去反駁對方一句句帶刺的批評,一方面是不希望兩人間的道別只能落到這麼悲慘的下場,一方面也是因為……

 

  她覺得強尼或許並沒有說錯。

 

  從病房中醒來,V抹去臉上的冷汗,病懨懨地看著蒼白的牆壁,蜷縮在床的角落,目光失焦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或許……真的不該認識織田的

  不該知道他已經拋棄的過去。

  更不該守著他已經放棄的東西不肯放手。

 

  V將臉埋進雙膝之間,眨著乾澀的眼睛嘆了口氣。

 

  ──現在她連自己擁有的都跟著拋棄了。

 

 

**

 

  織田從病房外看著裡頭的那個女人,胸口疼得厲害,三天前他接到了──不,應該說看到了V的未接來電,儘管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有自己的聯絡方式,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通沒有回音的電話讓他感到如此焦躁,莫名刺痛的第六感還是鬼使神差地讓他動用從未使用過的假期,來到這個偏僻的太空站。

 

  他皺著眉頭揉了揉還在發疼的心口,用檢查模式再三掃描都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只得作罷,繼續盯著正在進行復健的人影瞧,她似乎過得很掙扎,即使是簡單的魔術方塊也沒辦法解開,甚至在使用跑步機時狼狽地從上頭摔了下來。

 

  織田用力地捏緊雙手,遏止著衝進去將人扶起來的莫名衝動,防備性地後退了兩步,目光並沒有從女人的身上移開,她還坐在地板上,一旁的醫師沒有任何伸出援手的打算,冷冷地看著她吃痛地撐起身體。

 

  不該是這樣的。

  織田咬著牙關,陡然升起的怒火灼燙著他的神經,他卻沒能弄懂這股憤怒究竟來自何處,是因為醫師的冷眼嗎?還是因為那個打敗過自己的女人顯露出如此脆弱的姿態

 

  好像都是,也都不是。

 

  他依稀記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V……這個和他有過幾面之緣的女人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應該開朗、應該樂觀,應該健康而活潑,帶著令人受不了的豪放,沒心沒肺地活著。

 

  可是這份印象又來自哪裡呢?

 

  織田揉揉發脹的太陽穴,深掘著記憶,卻怎麼也找不到這份熟悉感的來歷,說起來他們倆人總共只見面了三、四次,其中有大半還是以敵人的身分相見的,他怎麼可能知道這個女人平時應該是什麼樣子?

 

  又怎麼可能為了她心疼?

 

  「真是瘋了……」織田兀自呢喃著,最後一次看了V一眼,逼迫自己轉身離去,眼瞼連連眨動著,好像這樣就能將烙印在眼膜上的景象剷除一樣。

 

  但或許這個世界並不允許他忘記。

 

  幾乎可以說是浪費了一個假期的織田回到荒坂,就立刻被華子給約談了,他已經服侍了十幾年的女人勾著淡淡的笑容看著他,不知為何,織田卻從那嘴角完美的弧度中看出了虛假,不該浮現的思維嚇得他心臟一緊,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畢恭畢敬地彎下腰。

 

  「華子大人,您找我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

 

  「我聽說你特地到我們的太空站去看V了。」織田慌張地抬起頭,卻對上了華子淡然的笑臉:「我不是想指責你,畢竟V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功臣,你會在意也很正常。」

 

  「……是的。」自從賴宣死去之後,織田就越來越難分辨華子的喜怒了,他只能默默地垂下視線,等待主人的下一個命令。

 

  「那正好,我有個任務想交給你……V的身體檢查報告剛傳回來,很可惜她的身體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專家估計她頂多只能再活半年而已。」

 

  織田愣了愣,有些錯愕地微微抬起目光:「半年?」

 

  「很可惜,對吧?」華子搖了搖頭,語調輕巧地說著:「V是個難得的人才,所以我和父親討論過了,我們可以免費提供她公司的技術,把她的意識上傳到御舆中,等我們找到合適的身體之後再叫醒她。」

 

  V不可能答應的。

 

  織田無視了腦海突然響起的嗓音,謹慎地觀察著華子:「您是希望我……?」

 

  「我希望你去幫我勸勸V,織田,她是個固執的人,很可能會拒絕我們的好意。」

 

  「……我不明白。」織田掩飾著心中莫名的牴觸,一字一句小心地道:「我和V並不熟絡,或許把任務交給武村先生會好一些。」

 

  「是嗎?」華子有些驚訝地偏偏頭:「上一次她本來想拒絕幫助我們的,我提出你的名字之後她就改變主意了呢,而且她不是打電話給你了嗎?或許你們之間的關係比你想像中的好?」

 

  織田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錯愕:「華子大人您……」

 

  「真抱歉,沒經過你的同意就這麼說了,不過因為那時候我真的需要人幫忙對付賴宣。」華子有些哀傷似地垂下目光:「你不會怪我吧,織田?」

 

  「……當然、不會。」織田嚥下鯁在喉間的唾沫,心口又燙又麻得像是要被引爆一樣,不敢再對上華子的目光,生硬地低下頭顱,為了不讓雙手握緊成拳,手指用力得有些顫抖:「您有您的考慮。」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貼心又忠誠。」華子相當愉快似地誇獎著,這難得的讚美卻沒能像過去一樣激起織田的感激與自豪,反而讓織田渾身發冷:「那麼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能把事情辦好的。」

 

  織田又稍微壓低了腰身,雙手捧著接過了華子拿來的合約文件,躬身退了出去,在電梯裡織田稍微看過了上頭條列的合約內容,和其他政治家、企業家簽署的合約一樣,基本上就是讓自己的意識成為公司資產的意思。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想法會……這麼冒犯他。

 

  織田一直是忠誠於荒坂的,不允許任何人在他面前指責荒坂的不是,可是這一次面對華子的請託,他卻發現自己很難拿出過往那種不顧一切的忠心去完成這份任務,就好像……

 

  他的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大吼著不能這麼做一樣。

 

  織田用力地搖搖頭,又一次打開了自我檢查裝置,仍然沒有找到身上不對勁的地方,他推開那股莫名的不適,機械地按照指示又一次朝太空站出發,無視了站上的工作人員們的疑惑表情,腦裡一遍遍地重複著指令,敲響了V的房門。

 

  裡頭並沒有傳來回音,織田等了一會,小心地拉開了房門,比起上一次不為人知的探望,V似乎又更憔悴了些,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睡在床鋪的角落,他安靜地走到床邊,環視了周遭一圈,整個房間裡除了放在門邊的旅行包屬於她,剩下的似乎全是工作人員放在裡面的裝飾品,那些心靈雞湯似的書本明顯都沒動過,塑膠盆栽上面都是灰塵,旁邊擺著一個魔術方塊。織田走過去,拿起那個小小的方塊左右翻看了下,四個面都被解開了,這或許是V的狀態有好轉的跡象吧。

 

  他回頭看著那個還在熟睡的瘦削身影,抿著嘴放下手裡的東西。

 

  又或許並沒有。

 

  織田靠在電腦桌前,安安靜靜地等著V清醒,她的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裡,纖長的睫毛在有些蒼白的臉頰上畫出半月陰影,他抽了抽手指,用力地轉過頭,強硬地打斷了注視才沒有真的走上前去觸摸那張有些熟悉的睡臉。

 

  『太夫くん。』

 

  織田愣了愣,耳邊清晰響起的聲音讓他轉回視線,自然地聚焦在V的身上,女人仍然熟睡著,沒有半點開口囈語的跡象,但剛才那一聲歡快的呼喊並不是錯覺,不論是熟悉的輕快語氣,或是心跳跟著加速的反應都是真實的。

 

  他曾經聽過這樣的聲音。

 

  ──在哪裡聽過呢?

 

  「太夫くん……?」

 

  織田停下搓揉著額角的指尖,瞪大了雙眼注視著V,她終於從睡眠中轉醒,目光矇矓地與他對視,V似乎並不驚訝織田的出現,反而露出淺淺的溫柔笑容,朝他伸出了手:「也只有在夢裡你才會出現了……」

 

  他僵在原地,儘管這些日子以來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嗓音正大喊著要他趕快做出回應,織田也沒能驅使自己接受V毫無防備的善意,被石化似地動彈不得。

 

  如此明顯的異狀自然沒有被V忽視,她眨眨眼睛,有些用力地揉了揉臉,確認自己並非做夢後疲憊地嘆了口氣,嘴角揚著的笑意迅速消褪,變成了明顯的失落:「原來是你啊,織田……華子要你來的嗎?」

 

  如此不加掩飾的不待見應該讓織田感到憤怒的,他不該忍受這個夜城的小賊看輕自己,然而看著V那張寫滿失望的臉,織田卻覺得胸腔裡的內臟彷彿被挖去大半又塞了烙鐵進去,灼燙而痛苦的令人難以忍受,焦躁地張開口想解釋,卻又意識到其實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辯解,只能生硬地閉上雙唇。

 

  ──只要記得任務就好。

 

  「……妳的報告檢查結果出來了,因為晶片的影響,妳的身體正在衰敗。」織田略過了V的提問,直白地將自己得到的資訊攤在她眼前,女人一面聽一面疲倦地撐著身子站了起來,雙手抱在胸前的倨傲模樣倒是有幾分過往的影子:「妳的時間不多了。」

 

  V看起來並不意外,只是短促地點了下頭:「還有多長時間?」

 

  「大約……半年。」

 

  V涼涼地哼笑了聲:「早知道這麼短我就不聽那個婊子醫生的話了……還是你知道她在哪?我離開前一定得揍她一頓。」

 

  「這不明智、」織田頓了頓,困惑地摩挲了下唇瓣,勉強嚥下脫口一半的勸諫:「總之,華子大人願意提供一份合約給妳、」

 

  「合約?哈,把我扔在這個鬼地方這麼久突然想起來還有我這個人了?」V厭惡地瞇起了眼睛:「她還說了能幫我恢復呢,看看我現在是什麼鬼樣子。」

 

  織田皺了皺眉,本能地開口試圖解釋:「華子大人有她的考量、」

 

  「考量?考量?去他媽的考量!怎麼十天前不考量?我剛醒來的時候不考量?我看她可會考量得很!她的考量就是要在我受夠這一切的時候假惺惺地遞出橄欖枝!甚至故意派你當郵差──就像她當初在餘焰提到你的名字一樣!」V憤恨地大吼著,情緒的激動似乎讓她本就虛弱的身體變得更加難受了,她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兩步,重重地跌坐回床板上,用那雙滿溢著痛苦和恨意的眼睛看著織田:「強尼說的沒錯……她就是個陰險的婊子,而你……是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嘗試了解的人。」

 

  主人受到如此嚴重的侮辱,織田知道自己應該要感到冒犯,甚至斥責對方膽敢用這種口吻談論荒坂華子,然而,V充滿悔恨的語調如利刃狠狠地扎進他的心口,尖銳的疼痛從胸腔一路上竄,堵塞了他的聲帶。

 

  V看著他啞口無言的模樣,低聲笑著搖了搖頭,短暫爆發的憤怒被厭倦所取代,她嘆了口氣,無神地看著織田:「算了,說再多你也不會知道我在說什麼……所以?到底是什麼樣的合約要你親自送來?」

 

  織田轉開目光,垂頭凝視著手裡的那份合約書,乾巴巴地複述著華子說過的話以及合約上頭的條款,緊繃著四肢等待即將到來的辱罵,然而聽完了他的解釋,V一句話都沒有說,房間裡突兀的安靜讓織田忍不住抬起了視線,那個曾經在夜城裡恣意生活的女人看著他,眼裡連一點點情緒也沒有了,曾經璀璨的眸子平淡無光地與他對視。

 

  「你希望我簽下這份合約是嗎,織田?」

 

  織田張了張嘴,如此冷靜而直白的問句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各式各樣的想法混雜在一起,糾纏成一團理不清的毛線:「……華子大人是這麼希望的,這也是很合理的提議,妳的身體狀況很糟,至少這樣有機會活下去、」

 

  「我不是問華子,我是在問你。」V打斷了他,喘息著撐著床頭站了起來,一步一步逼進他,躲閃對織田來說十分容易,他甚至能輕易地將對方推開,然而被那雙眼睛盯著,他卻失去了移動的意志:「不管荒坂、不管華子、不管到底合不合理,我只想知道──織田三太夫,你希望我簽下這份合約嗎?」

 

  他嚥了口唾沫,腦海裡雜亂的思緒全部變成一句句尖銳的叫喊,要他聽從公司的安排、要他展現自己的忠誠,那該是他此生唯一的信念,而在那一聲又一聲的吼叫中,有個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帶著深切的絕望與懇切大喊著──

 

  「『不要簽,V͚̮̬̖̫̙̫͆̋̀̔͐̄͑̌̈́̾͌ȃ̙̩̜͖͑̉̾̃́̈̾̄̈́l͇͓̫͕̜̙̯̯̉͒̄̾̈́̃̋͛̃͑̀e͙̳̪̫͙͉͚̖̣͛͛̇̄͂̚r͕̥͎̲̀͐̾̑͂i̳̱̳̖̜̖̠͛͐͛͐͛̈́̈́̚e̘̞̝͚̘͉̫̬̗̓͊̒͗͑́̓ͅ。』」

 

  不自覺脫口而出的話語嚇了織田一大跳,他慌張地半舉起手,遮掩著擅自動起來的唇瓣,而站在他面前的V看起來比他還要震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眸,眼底彷彿又一次燃起了光彩,波光粼粼地看著他,有些踉蹌地往前了一步,兩人如此之近,近得能在彼此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織田猛地轉過頭,不敢去看自己的影子折射在V的眼瞳中的模樣,強忍著連靈魂都在震動的渴望匆忙地從V和電腦桌之間的狹窄空間逃了出來:「我不應該──這不是我該說的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說,我該走了,我會讓武村先生代替我、」

 

  「太夫くん。」

 

  陌生卻又熟悉的稱呼讓慌忙逃竄的織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轉過了身,被突然靠過來的V抱了個滿懷,比自己細上一圈的手臂緊緊地環住他的頸項,溫暖的身體緊貼在懷裡,踮著赤裸的腳尖將臉深深地埋在織田的肩窩中。

  織田微微瞪大了眼睛,雙手動彈不得地舉在半空中,推開和收緊擁抱兩種想法在腦海中激烈地拉鋸,而在他能做出決定以前V便嘆息著慢慢放鬆了手臂,抬起眸子淺笑著注視他,唇瓣有些發顫,眼神卻是如此決絕。

 

  「你說你怎麼這麼狡猾啊,」V輕聲笑了起來:「知道你還在這裡,我該怎麼繼續後悔認識你呢?」

  她笑著搖搖頭,抽開身子從織田手裡拿過了那份合約,在上頭簽下自己的名字,又重新塞回了他的手中。

 

  織田看著手裡簽署好的文件,難以置信地呢喃出聲:「為什麼……」

 

  「我也很奇怪啊,知道你身上發生過的所有事情之後我好像就對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了。」V雲淡風輕地聳聳肩,親暱地捏捏織田的臉頰,又捏了捏他的耳垂,望著他臉上陡然升起的淡紅色又一次笑了:「你就當我腦子被晶片弄壞了,突然想當個大善人幫你最後一次吧。」

  她深深地吐了口氣,垂下視線,將額頭抵在織田的心口上:「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太夫くん,我知道你很相信他們,但是保護好自己吧,笨蛋,你以為自己是為了什麼被派來這裡的啊?他們什麼都知道了,你如果沒把我的簽名帶回去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想呢?」

 

  「我們在他們眼裡都沒有那麼重要……一點點理由就能夠被捨棄的。」V悶聲說著,又一聲嘆息後抬起頭,無奈地笑了笑,推著他走出房門,用門檻隔離著彼此:「回去吧,說你說服了我,其他什麼都別說。」

 

  織田迷茫地站在原地,也許是那表情太過不適合他,V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輕快地朝他擺了擺手。

 

  「再見了,太夫くん。」

 

  門板就這麼斷然地關上。

 

  織田呆立著,許久之後才終於回過神,有些拖沓地轉身離去,他低頭望了望手裡已經簽署好的合約,心中卻全然沒有任務順利完成的喜悅,胸腔脹痛的感覺被莫名的空虛所取代,好像剛才短暫的擁抱也挖走了他靈魂深處不知為何而重的那一塊。

 

  『你以為自己是為了什麼被派來這裡的啊?』

 

  ──為了什麼呢?

 

  想起華子有意無意間對他透露的訊息,一種可怕的可能性在他的腦中逐漸成形,他知道這一次華子派出自己是為了說服V,儘管不確定緣由,V對他似乎抱有令人困惑的情感,可要是原因不止於此呢?要是這一份任務還有著更深沉的試探呢?

  織田渾身發冷地停下緩辦的步伐,目光再一次落在合約上豪放的簽名上頭。

  

  『保護好自己吧,笨蛋。』

  『你҉̡͍̩̃͒͐̒͠現҉̡̫̙̣̋̉͒̏͠在҉͓̰̟͓̑͊͛̂̊̊͢͠ͅ是҈̨̫̗͇̐͆̐̅͊̆͆̕ͅ我҉̢̭͔̦̬̞̯͉̙̇͂͛͑͠保҉̧̭̮̱̫͖̲̈̿̆͋̄͑̕̚ͅ護҉̨̛̠̦͉͚̗̜̾̚的҉̢͎̱҇̀̆!』

  『他們什麼都知道了』

  『你҉̨̳̫͌͆͑́͐̕不҉̯͈͕҇̑̊͑͌̃͜放҈̢͙̞͖̦̗҇̏̽́̀̏̏͊́棄҈̢̞͓͍͙͖͍̗͂̀̀͆͆͡,那҈͓̜̐̒̍̔̀͂͢͠我҈̡̬̙̫͇͉̖̦̩҇͆̑͛̃̔也҈̨̛̩͇͒́̀̿ͅ不҈̮͔̳̠͛̀̈̀̌̕̚͢會҉̛̝͎̃̀̓̃̾͜放҈̡͉͎͆͑͆͊͐̊͡棄҈̧̫̘̜̦̫̒̏͞。』

 

  『再見了,太夫くん。』

  『嗯҉̡̰̳̫̄͛̅̀̕,約҈̡͚̜̤̗̩̟̭̇̑͗͊̐̈͒̊͡ͅ好҉̢̬̥̘͖̝͖̊̉̌̓̀̉̾͐͞了』

 

  落在顯示器上面的水滴讓織田愣了愣,緩緩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指尖傳來的濕熱觸感並非錯覺,他看著手指上沾染的水珠,吐息越來越不穩定,腦海裡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聲音又再哭喊了,一遍又一遍地,悲傷而憤怒地喊著那個名字。

 

  「『V͍̭̳̦͍̱̖͕̣̲͐̈́̾͂͌ǎ̠̜̪͕͓͙̙̜̎͋̇̾̒͌l̘̝̫̤̭̥̽͒̓͛͂̏̾̋̾̍̚̚ȅ̖͓̩̠̤̘͓͈̬͖̓̀̊͋̉̄̇͊̀̚ͅr͉͕̟̖̳̣̖̈̉͆̆ͅi͇͈̥̠̰͚̥̞̊́̓̽̇e͎͚̩̦͎̋͊̔̒̔ͅ』」

 

  側腦突然傳來的劇痛讓織田抽了口氣,扶著額角踉蹌了幾步,靠著牆面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他急促地喘息著,緊緊地閉上雙眼,深埋的記憶正在鬆動,有什麼畫面正在他漆黑一片的視野中逐漸清晰,直到──

 

  織田陡然睜開了眼瞼,花了幾秒的時間緩和呼吸,抹著冷汗站直了身軀,耳邊不再響起那些真實又虛幻的喊聲,直到這一刻,織田才感知到過去這一陣子腦袋有多麼混沌,他捏著手裡的合同,望向只有一步之遠的太空站大門,心臟劇烈地跳動。

 

  然後,他轉過了身。

 

 

 

 

 

Notes:

  我這輩子好像就沒有蹲過幾次熱門的坑(沉思)
而且永遠是在熱度過去之後才跳進坑裡(躺平)

因為前一陣子沉迷能操控女角大殺四方又能談個戀愛調劑心靈的遊戲,玩完Dragon age和Mass effect本傳+外傳之後看上了2077,本來一直在猶豫又不要入手,因為我有點3D暈,很怕第一人稱我會吐(說的就是你上古卷軸,走路晃動怎麼能讓我這麼想吐),結果就在我猶豫的時候,他打折了,5折,不買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快樂地買下遊戲並且快樂地發現這款遊戲不會讓我想吐,就此沉浸在夜城的世界中,玩著玩著忍不住開始搜索相關二創,想看看有啥有意思的配對,奔著大熱的銀手V去看了幾篇,但前幾熱門的都不是很合我的胃口,而且遊戲開始沒多久強尼就揍了我一拳,還要我去死,讓我在短時間內很難升起好感,即使那是基努李維的臉……
然後我就看到一個在熱度很高的冷門配對田V,本來只是想說加減看看,結果一看一發不可收拾,MD真的太對我的胃口了。

有看田V的應該都知道那篇婚姻快樂,是真的很有意思啊!仇人到愛人之間的轉變總是充滿張力,而且織田的長相我很喜歡,眼睛漂亮的男人根本在犯罪嗚嗚嗚,就算那只是義眼也還是太美了。
所以每一個深耕冷門配對的太太們你們很了不起,是真的會在不經意間把人拉進坑裡的……我現在已經是純純的田V人了!(震聲
玩的過程中一直想摸一些二創,本來一個坑已經開了頭了,前幾天剛好玩完惡魔結局,前面還在因為織田居然祝我好運覺得有點開心,後面進尾聲我整個笑不出來……那些畫面對我來說衝擊太大了,本來還在夜城活蹦亂跳的V,被關在奇怪的太空站日復一日進行測試,看得我心態大崩,玩之前還想著要不就簽合約,買個機會以後和織田見面(對,我提前劇透了自己,但還是被傷到了),但是看著最後一段V的日子臣妾真的做不到啊(擺手

所以在最後的關頭我還是選擇回到地球了……雖然挺難過,但往好處想,至少V的朋友不會為此而死,也算是不圓滿中的圓滿了吧……

就因為玩惡魔結局的最後一段我真心很難過,腦中一下子就有畫面了,如果織田看到這樣子的V會說什麼呢?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沒有想像中緊繃呢?然後忍不住寫了這一篇文,開頭的部分是我之前就有的構想,結局的部分純純是被惡魔結局創傷之後想出來的,可能調性會有點不一致XD
哎呀我真的很喜歡織田啊,可塑性很大,有很多發揮空間,捏造他過去的生活挺開心的,可惜只是配角,真的沒辦法有什麼互動,連結局的合作都超短暫的,遊戲製作組怎麼不出個DLC多幾個配角的任務啊,我樂意為了織田買單!!(舉起鈔票

以上,我要回去摸我新開的中長篇了XD希望我能燃燒到完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