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恶童
Summary:
*五右
*mob五/甚五
*恋童预警
Chapter Text
五条家在1999年过得狼狈,那一年地球照常运转,红白歌会照开,东京电视台在零点仍播放美食节目。就是这样的时间节点上一则新闻在东京市流传开来,当地小报上一行标题,不比八卦新闻专业多少:七旬老人强奸幼童。警察带着那张报纸找上门来,还能看见那则写得像三流狗血言情一样的新闻稿里的主角之一坐在二楼,把自己的两条小腿从栏杆的缝隙里伸出来乱晃。他除了有一些不大常见的白化症状——当地的警察是这样在报告里写的——看起来如此健康,身上没有一处可疑的淤青或者吻痕,只是阳光照不到他的脸上来,他低着头的时候阴沉得可怕;这时候我们跟他的父母打招呼,他把脑袋从栏杆间伸出来朝我们挥手,脑袋伸到阳光底下,忽然又变得活泼起来了,好像刚刚那一眼是我的错觉。
《恶童》
1989年我从警校毕业,入东京警署工作。入职第二天前辈给我一份名单,又同我说,但凡见五条、加茂及禅院三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他们只是一些幽灵。我问前辈东京黑道势力如今也是合法的,也要受法律管控,怎么会猖狂至此?前辈露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很是疲惫地讲这三家并不是黑道一类,因此才不好惹。又过两日市内歌剧院出人命,他带我到现场去,眼见我在里头吐得昏天黑地,等到吐完递给我一张手绢,拍我的肩,告诉我收工回家了。收工?我说,我们不是还没开始……前辈指一指门里两个穿西装的人,讲,看见了吗,那是禅院家的人。见到这样惨不忍睹的东西,就不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了。
做这一行,入职的时候是无神论者,做两三年就什么都要信了。无论是佛、野良神还是耶稣,这些玩意就像三流报纸、街头传闻和官媒消息一样叫人不得不都信上三分。1999年我追娱乐小报的新闻去敲五条家的大门,心里想这说不定是这种超能力世家的某种仪式,又或者是刻意抹黑;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一个人过来敲了门,大概是年轻时的正义感残存,始终不能完全地把眼睛闭上。如果这扇门里真存在一个受害的孩子,无论是信哪里的神,视而不见都一定是要遭报应的。过去警告过我的前辈已经退了休,如今只有我警告后辈的分;在警署混了十年,最大的好处是胡来的时候没有人再来拦你。第一次去的时候事先还打过招呼,一群人黑压压地过去走个过场,自然没问出什么东西;但那个孩子在二楼遥遥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我疑心那并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表情。五条家也有别的孩子,问话时来送茶水,有些跑在院里玩耍,都并不像他。于是第二次再去,我一个人站在门口伸手要去敲五条家的大门。那扇门在我敲以前就打开了,来开门的正是照片里那个雪白的孩子。他把门打开了,抬头问我来做什么。你能做什么?我喉咙发干,局促地回答说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本面貌。
他不许我进门,笑我:你明明是个警察,却搞得像那种狗仔一样!又说,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命吗?但我当警察当了十年,追根究底的习惯改不掉,当即就伸脚去卡门,急急地探头去求他。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又笑了,从门里出来,靠在门框上很简短地同我说话。他叫我不要再往前了,说家里这一道门上有结界。结界?不错,他的表情显出些不耐烦,并不愿意从头细讲,只潦草地敷衍说大概就是阴阳师物语里面那种东西,出去的和进来的都能被施法者知道。他就隔着这样一层看不见的墙跟我讲话。我疑心这是家里大人为骗小孩在家里待着撒的谎,嘴上附和,却始终不大当着。他看我一眼,大概是看出来我将信将疑,抿着嘴沉默一下,另跳过诸多说明,只说:你不按我说的办,就走吧。我自然不想走,只能乖乖听话,好像我才是那个十岁小孩。他好像有一种把玩人心的天赋,这种拿捏也恰到好处,不至于叫人生出许多反感。我有个瞬间产生错觉,以为我在和一个老谋深算的黑道上层讲话;但这个年幼的恶魔往地上坐,屁股刚挨到地上就龇牙咧嘴,立刻又站起来,很小声地骂了句混蛋。我猜他是在家里挨打屁股了。他不情愿地站起来,重新开始这段对话:你应该知道我叫五条悟,对吧。
我当然知道他叫五条悟。但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报纸上用的化名,毕竟没有谁真的会在那种地方用上真名——何况是这种新闻。他看我一眼,又露出来那种很讽刺的笑,说,你做什么要露出来那种可怜的表情?五条悟是个很好看的孩子,只是无论做什么样的表情都带一种刻薄。我试图在他脸上寻找这样一种刻薄的根源,但没有结果,他的五官单看起来每一样都算不上凶狠,但平凑在一起竟微妙地显出恐怖谷效应来。我盯着这张脸回忆从前经我手的那群混混,想到其中之一,记不起名字来,就只记得那一双眼睛,忽然就明白过来:或许这就是那三家里的孩子共有的诡异。这时再看他,把手从和服袖子里伸出来去取嘴里咬着的塑料棍子,才注意到上头有一圈勒痕。他大大咧咧拿给我看,说这是家里老头发了火,拿绳子吊起来打留下来的印子,很老道地来安慰我说不用管,放着两天也就消了。怎么挨的打?嗨,他又把糖塞回嘴里去了,讲,还不是因为家丑外扬!
五条悟抱着两只胳膊跟我谈那篇八卦小报,又笑,说那里头大概七分假三分真吧!三分真,真在他爷爷当真每晚来他的床上摸他的腿,从脚踝起一路摸到脊背。家里老人喜爱这样一个孩子胜过喜爱任何珠宝或是妓女,把他抱在膝头,伸手进他的和服里摸索,好像小孩子那一点身子里藏着无尽的世界需要探索。有时候五条听话一些,主动往他身边蹭,还能得点糖果一类的奖励。他又举例说比如昨天那一顿打,要不是帮他爷爷口交一次大概如今没法走路。我注意到五条嗜糖,这时候说话还含一根棒棒糖,因此讲话有些含混。他解释说是因为有点低血糖。这之后的其他都是假的,他又说,什么狗屁我爱我爷爷啊!我才不喜欢他。但他和别人说这件事的时候就非要添油加醋讲得仿佛另一部《洛丽塔》。这时他笑得就很恶劣了,又说,可是我偏偏要跟别人说我爱他。一边倒的吵架有什么意思,现在门外面那群人吵架多好玩啊!你是不是还很担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一个孩子,大概不会喜欢任何人、也不会讨厌任何人吧。我想,世界对他来说好像一出闹剧,连自己都是上头的一个丑角。他又说,总之老爷子给气坏了,回家就抄了根绳子来捆我,扒了衣服吊在房梁上打,打得我到现在坐板凳还疼!他好像就只对不能坐这件事有怨气,回忆当时长辈那神情还颇为兴奋,要跟我学一学那种怒发冲冠的表情。他后来把那副表情收了,又恹恹地靠回去,说:有本事做,还不让人说?他把那根棒棒糖咬碎了,白色塑料棒取出来丢掉,跟我说再见。那是种很正式的用语,很难想象它出自一个小孩之口,用于一个并不正式的道别场合。他对我说“さようなら”。我说,搞错啦,“バイバイ”就可以了。他很固执地摇头,又重复一遍:さようなら。
我走出一段路回头再看他,发现他还站在那里,看我的眼神冷冷的,好像在看一具尸体。
然后我死了,死于一场没人注意的枪击。我的尸体被藏在工地里,等第二天工人上班,要往我的身上浇一柱水泥。我记得那个动手的人,1992年我刚入警署时我见过他,签字的时候因为姓氏多看过两眼。他那时念初中,因为打架斗殴被抓进来,蹲在一众不良少年里像头藏在羊群里的真正的野兽。他长得很清秀,只是嘴角一道疤破了相,划出许多分凶狠来。如今他提枪来杀我,街头碰面的时候我尚未认出来他是谁;等到他把我的尸体丢进水泥模具里,我才终于想起来他叫什么: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把尸体丢进工地里,拿手机胡乱照一张照片发过去,随即就去查自己的银行账户。他接五条家的委托来杀人,开价极高,害怕五条家的人诓他,硬生生在那地方待到后半夜才确认人确实是死了。他那一年二十出头,同禅院家已经没什么联系,靠着一张脸在外面混吃混喝。半夜里五条家的人打他电话叫他杀人,时间极差,开价极高,实在是让人心动。那个晚上他嘴角的伤疤作痛,疼得他有点心烦,于是把这些狗屎玩意全怪在五条家和禅院家身上,拿着拿几亿日元想做一场豪赌:这往后一周是五条家法会,请御三家的人来,于是禅院甚尔打定主意要去闹上一闹。能杀几个是几个,他想,几亿日元,还买不来什么好咒具?禅院甚一看出来自己的胞弟不安好心,要劝却未劝,只觉得头顶上那道疤也疼得叫人心烦意乱。他们两个在禅院家的合院里打照面,甚尔笑得很轻浮,甚一压根不笑,冷一张脸,搞得甚尔自觉无趣,也就把脸拉下来。他们如今都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见面你死我活地打,也不会再像国中那会一样见面互相阴阳怪气,且因为是兄弟还要小心地避开那些问候父母的脏话。过去甚一恨甚尔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拿刀去划,不想被甚尔抄石头砸破脑袋;但他们如今一点儿也不像了,那两道脸上的疤比起记忆更像是见鬼的笑话。于是如今见面只觉得旧伤作痛,冷着脸互相路过,假装对方是透明人。
但禅院甚尔确实是透明人。他没一点咒力,于御三家是空气,于禅院家本家是废物。他太习惯没人看他的日子,也太习惯当一团空气,禅院家从前吃饭老忘记拿他一份碗筷,于是他后来也就习惯根本不回去吃饭。这一回禅院甚尔因法会的事情被叫回本家去,自认仍是透明人,存了点好奇心要去看五条家捧在手心上的少爷,心里想这时候出个手把五条悟给杀了,御三家的反应应当够自己笑上很多年。他想象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那张脸上要恐惧、要灰败、要不可置信;人群要乱作一团!却不想自己在门口同五条悟打照面,小孩儿远远站住望他一眼,好像只一眼就把他看得干干净净。那张脸上不恐惧、不灰败也没有不可置信,那张脸上什么也没有,空得好像一张白纸。
他端着碗蹲在厨房里听人嚼舌根才晓得这一场法会原来并非是庆祝哪位神仙降世:那是五条悟的生日宴会。好家伙,甚尔想,不愧是小少爷,好大的排场!他端着碗蹲在门槛上,扒拉两口,又想起来朱墙底下那一瞥。白发的孩子忽然站住了,回头看他一眼;周围的人立刻围上来问他,你怎么停下了?于是他又把头转回去,一言不发跟着那一群人向前走去。那真的是双少爷的眼睛吗?但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甚尔想到甚一的眼睛,无论是在禅院家还是加茂家,又或者更遥远一些的普通少爷,都没有这样一双眼睛。并不是颜色问题,他想,同时把自己过长的刘海往上掀,探过头在水洼里看自己。一双眼睛。他愣了两秒,忽然笑起来:找到了!
禅院甚尔把碗一丢,轻手轻脚要去大堂里看那个小少爷。他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里瞅一眼,就遥遥同五条悟对上视线。几岁的小孩儿给长辈抱在腿上坐着,既不开心也不生气,好像一个被雕坏了的瓷质人偶,太漂亮也太无生气,几乎显出一种恐怖谷效应。他就这样坐在席间透过盏盏被举起来的酒杯、溅出来的酒液和朱红筷子看禅院甚尔,只一眼就好像把禅院甚尔看得一丝不挂。有老人叫他的名字:悟。他又把头转过去,乖顺地咬住筷头,把那上头挑着的鱼肉整个吞咽下去。这时候他是快活的,眯着眼睛,脸上有一种敷衍了事的饕足。他说:谢谢爷爷!侧过身子去抱老人的肩膀,撒娇说自己困了,问能不能提前离席。不能,悟,老头子说,你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他说这话的时候用手去拍五条悟的屁股,用了不小的劲,五条悟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淹在一众推杯换盏的客套声里,没带起来半点水花。他大概是明白事情终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放弃卖乖讨好的举动,毫无保留地露出自己的不耐烦来。小孩儿跳在桌子上狂奔,沿途一路踢翻上头摆着的锅仔、刺身和一众配菜。他踩碎两颗樱桃,殷红的汁液溅出来染红他脚上那双白袜。他就这样沿着直线朝甚尔冲过来。门立刻就被关死了,他跑到一半就被扯住,摔在一桌狼藉里,立刻就被人淹没了。那些人按住他,把他松垮的和服扯下来;他们拥上去吮吸孩子的乳头,逗弄他的性器,把他翻过来按在桌子上,毫不怜惜地操他。小孩在桌面上发出垂死的猫一样的哀嚎。他随即就叫不出声来了,手指还是其他人的阴茎堵进来,后来又有些水果或者是真的口球扣上来,那张嘴始终合不上,只能滴滴答答流出些晶莹的口水来。那件雪白的蜻蜓和服沾油污,给揉在地上,不比破抹布更难看。
五条悟后来说,就是那时候起事情开始滑向失控。他后来同禅院甚尔说那件事,没什么避讳的意思,好像还在谈一次普通的家法处置。出生在御三家的孩子,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算作人类。禅院甚尔就是那时候意识到他与五条悟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是家里最下等的野猴子,五条悟却也只是头给关在金丝笼子里的老虎。御三家有初夜宴请宾客的习惯,相信男童的初夜能叫人健康且获得力量。那一回五条悟在小报上闹一通惹恼他爷爷,于是六眼就被一并摆到宴席上去,做一道最名贵的菜肴。他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毕竟那些人也舍不得让我死了。过一会又说,就是可惜了当年来的那个警察。禅院甚尔把那段记忆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模模糊糊记起来当初好像是有这样一个死人。
五条把衣服掀起来给禅院看自己的小腹,上头横一道平整的刀疤,好像女人剖腹产留下来的伤痕。他伸手去摸那道疤,问禅院说你猜里面藏了什么。说实话禅院甚尔不关心,他把这种不关心写在脸上,于是五条悟也就不再去招惹他。他们两个后来在当初藏尸体的那栋大楼里互相争斗,叫小一辈的互相出手比试。其实这种比试的初衷大约不坏,只是演变至今已变成很单纯的斗兽活动,参与者都是些家里看不上的分家子弟。这之中五条算最小也最金贵的一个,他一出现,周围人都要冷笑。五条家后来势微,只能把他送来向其他两家显示实力:他们仍有能坐在管理层上的权力。他在准备室里看一圈,见到禅院,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讨饶说你就尊老爱幼一回如何?禅院也很不要脸地回答他,我爱幼,你尊不尊老?五条悟:你为老不尊!有人过来开门,引他们在众人注目之下如角斗士般以血肉之躯互搏。五条被禅院摔出去撞上墙角的水泥柱,水泥柱破损,那里头掉出一具腐朽的尸体来。
现在警察的故事久违地开始继续:那是我的尸体,自长久的封闭后它又重见天日。五条悟长大许多,站在暗室里,叫人联想到动物园里患白化病的老虎。禅院甚尔在他对面站着,他们几乎是同时看见我的尸体——或者说,我。我不确定他们到底能不能看见如今这个飘荡在上空的灵魂,只知道他们在同一时间开口,不知是对谁在说好久不见。
做十年警察,入行的时候是无神论者,死的时候就什么都信一点也什么都不信;等到我死了将近五年,就真的什么都信了:毕竟我这样一种飘荡的状态,不能用任何唯物主义理论来解释。我应当感谢这样一种状态,自此我才真正得以窥视御三家的全貌。那是间幽暗的地下室,地下铺老旧的地板,上头沾一些新陈不一的血迹。墙上有许多出破损。五条从地上爬起来,与禅院扭打在一处,我这时才意识到那些损伤全是他们造成的。这三家的人确实与众不同,或许从前我不该怀疑五条同我说的那些关于咒力的疯话。决斗最终以五条获胜告终,那孩子毁掉一面墙,满脸是血地出门去,高高兴兴地要出门去看高中生制服。我跟在他身后看他对裁缝指手画脚,这时候竟是真的高兴且明媚的,好像他就只是个普通的小孩。我又想起来当年第一次见他,他在二楼阳台上坐着,阳光没照过去的时候神色恹恹,更似一具坏掉的玩偶。他又出去买包,这许多年过去改不掉嗜甜的毛病,沿途买糖买糖水,一路逛到最后一家店打烊。不论是日光还是人造光都离他远去了,于是他又显出来原本的那副模样。他蹲在路灯上——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所谓咒术师能跳得那么高——总之他跳上去,蹲在上头,百无聊赖地开始拆白天买来的零食。
我问他:不回家吗?他不说话,也可能是压根看不见我。那些垃圾被他随手丢掉了,丢得马路上好像个大型垃圾场。凌晨四点禅院甚尔来找他,他嘻嘻笑着道歉说不好意思明天高专开学,耽误你结婚啦!但是你重头再来一遍也没啥吧。言语里没一点愧疚。我这才知道从御三家里走开需要赢下所有的角斗比赛。禅院打弯那根灯柱,他跳下来,很惋惜地说:你破坏公物。
五条后来没回家,沿着公路一路溜达去咒术高专报到。他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把他照得也灿烂起来,变作一个上好的少年郎。他蹦过去跟自己的同学打招呼,一男一女,都来自很普通的家庭,有一头很普通的黑发,笑得温和,并不知道自己去了一个怎样的世界。我想五条那时候大概仍处在被摔打的脑震荡之中,不然不会轻易上当受骗,以为自己回到人间:他那样聪明的脑子,该明白自己的这两位同学不过是从人间下到地狱。
我用地狱一词来形容咒术界,大概还是存有偏见。毕竟我所见的只是那间不见光的地下室,我的尸体被埋在其中,只能听见许多不同的惨叫。五条悟从那地方离开时带走我一缕头发,因此我得以从那地方解脱出来,去见世间的阳光。我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心态,只取那一缕头发,又毫不珍惜地甩在抽屉里,更类似一种囤积癖。他头一次在宿舍里发疯的时候把我吓坏了,我没见过有人这样疯狂,好像变成一只野兽。他在房间里折腾,捂着嘴,两条腿发软,翻箱倒柜去找各类棒状的东西往自己后面塞。我不知道当初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刚开学那一段时间他还正常,只是有时候要半夜出去找禅院甚尔。最后一次去时来开门的是个黑发的女人,手上套枚朴素的银戒,问五条悟是谁、来做什么,瞧见五条悟脸上发红,又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五条悟低头看她一眼,忽然就换了说辞,说不好意思自己找错人了。他随即就匆匆把门带上了,甚至顾不上好好下楼,直接就从楼上跳下去。
他自那地方回来后就不对劲了,又走最短的直线回宿舍,不上楼梯,从阳台翻进去,只来得及关宿舍门。他后面流许多水,前面也挺立起来,他在床上蜷缩着给自己解决问题,碰不到后面的敏感点,把被子揉得一团糟。我想伸手去帮帮他,但是鉴于我只是个幽灵——我的手穿过他的小腹,碰到一片空气。这事情很见鬼,我怀疑他在这样下去可能会直接死在房间里。好在他的老师来敲门,问他,悟,怎么了?不,说实话这一点也不好。我倒宁愿是随便其他什么人过来而不是他的老师。
我对夜蛾正道颇有好感,原因之一是他不愿意动五条悟。说实话,这种做人的基本原则如今被我拿来当好人的准线,可见我对所谓的咒术界有多不抱期望。2004年五条悟念高中时夜蛾正道做他班主任,说来好笑,他当时单独找五条悟谈话大概真的只是想谈话,毕竟咒术高专设立之初的目的是训练民间及分家的咒术师,御三家本家的人鲜少会来这种地方。但五条悟不知道,不仅五条悟不知道,连我都被御三家带歪了,以为他单叫五条过去是有更恶心的事情要做。我跟着五条身后进去,看见夜蛾正道人模狗样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大概跟五条在心里同步骂过人。他刚要开口,就被五条抢先一步,高中生靠在门板上问自己的老师口交还是要其他什么花样。夜蛾正道一口茶水喷出来,那些水穿过我的身子洒在五条悟的衣服上。他说悟,这种玩笑不能开!开什么玩笑,敢做不敢说?做什么?五条悟给夜蛾问得发愣,花了三分钟来消化这句话,确认夜蛾正道当真以为自己在开玩笑。他在办公室里笑出声来,说对不起,这种话以后不会再说了。
成为幽灵的好处是,如今我完全不用面对到底是开门还是不开这种道德上的电车难题。就算我堵着门,夜蛾正道也能一把把门拉开,于是这个该死的难题就这样被甩到他面前去:叫五条悟就这样因为性瘾发作死在床上,或者把师德丢到一边去。这个问题如果给禅院甚尔,那家伙就不会有这种负担;过去五条悟在暗室里发作,他也不忌讳跟小孩干一炮。禅院家的人把这个做消遣,满屋的摄像头都对着他两,五条悟烧得迷糊,还就只剩禅院一个人朝摄像头冷笑。可是现在这个问题给的是夜蛾正道。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做出决定,走过去帮五条悟把那根可怕的棒状物往里塞一些,来回抽插;他把自己的学生抱在怀里,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好像这样一来就能假装自己就不在做些叛经离道的事情。五条悟在他怀里缩着,发出些满足的喘息,扭动着要往更深处坐。我想他这时候或许明白过来第一次见面时五条悟那句话并非在开玩笑,继而想明白许多事情,脸色逐渐阴沉下去,大约是愤怒,又或者在哭——中年男人有一种特别的技巧,我们能够不掉眼泪地哭泣。
五条悟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睡着了。他自然也就不知道夜蛾正道跪在他床头很小声地对他说对不起。我猜那可能是他所谓无所不知的六眼第一次有所不知,这以后再满嘴跟夜蛾正道跑火车也并未再提那一晚的事故。到夜蛾正道后来给他做了个玩偶,顶着黑眼圈私底下塞给他,他才搞明白原来那一晚是夜蛾正道。他抱着那个玩偶,忽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该跟老师说谢谢还是对不起。夏油杰——他同学从墙边露个头出来喊他,看见那个娃娃,又笑他:悟,没看出来你睡觉还要娃娃啊!我就要怎么了?五条悟嘻嘻哈哈走过去,我怕寂寞啊!他往日里信口开河惯了,同学自然也不以为意,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被一笔带过,不再提起。
被忽略的另一件事实是,五条悟真的有一个子宫。过去夏油杰在浴室里看见五条悟肚子上那道横过来的刀疤,问他:这是怎么弄的?五条悟说是剖腹产。当然男人不可能需要剖腹产,因此也就这样嘻嘻哈哈盖过去。但这道疤确实带来一个子宫,他十岁那一年被放上手术室安这样一个子宫,此后不断地像女孩一样来月事、不断怀孕、不断流产。五条家太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优秀且强大的女性咒术师中愿意生子的又没有几个人。禅院甚尔未结婚的时候跟五条做爱,五条很固执地叫他射在里面:怎么了,我觉得发现是你的种那群人的反应肯定很好玩。但他始终不能够怀孕,大约是因为男性的身体始终不适合孕育生命。
咒术高专有许多晴天,阳光充足,因此大部分时间里五条悟都阳光明媚。我开始觉得他像个真的男子高中生,谈恋爱、打游戏、逃课,在任务报告上画鬼脸。这之间他同禅院甚尔不再联系,直到后来他又出任务,禅院甚尔——那时候已经改名叫伏黑甚尔——从他身后鬼魅一般窜出来,一刀捅穿他的身体。我那时下意识抬头去看太阳,阳光明媚,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但他们像在暗室里那样争斗,一切仿佛重新开始。五条倒在地上,咯出一口血,丧尸一般爬起来。我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在急速愈合。
他在这一场斗争里又获得惨胜,及一句遗言:我的孩子任你处置了。伏黑甚尔站着死去了,剩半边身子,完整的脸上却没什么怨恨。我凑过去看他,他那一年快要三十岁,比起十几岁时要成熟许多;我又记起来1992年我在警署见他时的场景,十几岁的小孩,蹲在地上,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破你的喉咙。我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安详的神情。
五条悟当着伏黑甚尔那半截尸体的面剖开自己的肚子揪出那个血淋淋的人造子宫,摔在地上。反转术式瞬间治好他。他张开双臂大笑起来,声音尖利,从前那些冷淡刻薄全然消失不见,好像小孩儿刚出生时第一声啼哭。
end
Chapter 2: Fake News
Summary:
*人骨衣架预警
*纯mob跟甚尔没关系了已经
Chapter Text
二手市场的小贩子说:……总之最强的那个死了,脊椎骨留下来做了骨架。我没听说过有人大剌剌把人骨制品拿出来卖,更没见过拿“总之”开头的故事,怀疑他大概是给塑料衣架随便编一故事,可惜编不出来前情提要,只能匆匆省略前因直奔后果。这一句话实在是没头没尾,于是我又玩笑似地追问说莫非这是夸父的骨架。只有夸父的身子没头没尾地倒下去成了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所以我说,莫非这也是个追太阳的人吗?那个小贩忽然沉默了,大概要花一些精力来编这样的故事。我是个很难缠的人,就站在那里看他绞尽脑汁。这期间我因无聊去打量他,见他穿一件宽大的T恤,上头还写了个“gay”,披散一头黑发,额前落一缕刘海。他发觉我在看那三个字母,抓抓脑袋,很腼腆地笑了笑,告诉我这是——我知道,我说,你应该把那个穿“not”的人抓过来打一顿而不是把那件衬衫挂在衣帽架上。
我最终花了十几块钱就把那个衣帽架搬回去,不想七天后那个家伙找上门来,反悔说要花十倍的钱买回去。我不是开当铺的,又恶趣味地喜欢那个架子,因此拒绝他——我没把话说完。他把钞票洒在我家的地板上,径直迈过我还没来得及倒下来的尸体,取他的衣帽架去了。
《fake news》
1999年对我而言算世界末日,彼时我于东京一家报社供职,社内主编是我、记者是我,资金链断裂导致的五个月发不了工资终于耗干了我和助手间最后一点发小的情谊。他那份辞呈义愤填膺且懊悔地指责我理想主义,引用《娱乐至死》来痛骂我说如今电视娱乐当道,只有傻子才执着于这种三流报纸——说实话,我拉他创刊时本想办份针砭时弊的报纸,说别人不敢说,做别人不敢做,可后来才发现不仅政府不喜欢我们,连民众也不喜欢。谁喜欢一份无时无刻不在说别人坏话的报纸啊?过去有读者寄信过来说:您在做的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可原谅我,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每天看见这个,让我觉得世界全完了,根本不会变好,如果您读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到15日零点,就请在那时候到东京塔下来吧。那是他的遗书,15日零点他从塔上跳下去了,那件事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争议,大概是我们报纸名气的巅峰。随后我们就被当局以影响不好之类的理由给查封了,后来再办,遭许多围堵,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倒也不难想象。
说实话,我不是什么有操守的新闻工作者,对那些新闻没什么想法,甚至后来又写过一篇关于那个可怜读者的抱报道——那真是被骂得很惨!做这些事,说到底也只不过觉得扒新闻这件事有趣罢了,倒也不介意写点什么骇人听闻的假新闻来抹黑谁。抹黑那些权贵比想象出的还要刺激许多,你遭遇刺杀、遭遇贿赂,他们捏着你的命却同时被你捏着命:他们可不敢动你!这么一动,就说明这件事是真的,所以关键是要把事情闹大。而我偏偏又是喜欢热闹的人。因此1999年五条悟来找我的时候我十分兴奋,不管他到底是谁、到底在不在撒谎,他带来的东西都毫无疑问能让我在这份报纸死掉以前大干一场。
他来找我的时候大概只有十岁,白化症状严重,却没有广岛、长崎一类地方的口音。自原子弹爆炸后那地方的人不可避免要出现一些异常的变异。我怀疑他是在母胎中受的辐射,又或者有些家族病史。他是走窗子进来的,穿白色的蜻蜓和服,光着脚,比起寻常小孩更像传说里的座敷童子。他自我介绍说叫五条悟,提到姓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皱眉,很乖张地坐在我桌子上玩我抽剩下啦的烟头。五条悟那一年十岁,笑嘻嘻地问我要不要些关于五条家的好事。他还不算高,坐在桌子上,腿刚好够伸下来踩我的裆。他是个过于聪明的孩子了,我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你看一眼,就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我抓住他的脚踝,退远了一点,回答说当然。
我在五条家里躲了一个月。他不许我走正门,说是有结界:我当然不信,但干记者这行不嫌命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乖乖闭嘴跟着他走,混在另一众穿和服的人的队伍里进的那个院子。五条后来解释说那是另一个家族的人来访,每月来一次。布结界的人只算人头不认咒力,因此能够钻空子——大概是第一印象作祟,我这时候忽然颤抖起来,问他:那我顶替的人呢?五条回答说:杀了。他歪着脑袋,神色恹恹,好像在谈捏死一只蚂蚁。我又向他确认说:你知道杀了是什么意思?他上下打量我,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出声来。你猜啊,他赤着脚在地上碾半黄的野草,又报了个地点,叫我有兴趣去挖一挖。
我大可以说他是故弄玄虚,毕竟这一个月我是不能再出五条家的门了;但我又害怕起来:他实在不像是一个小孩。我感觉自己掉入蜘蛛网里去……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但他只在独处时会露出这样可怖的一面来,大多数时候同其他小孩没什么区别。他没什么朋友:这孩子不论在哪里都显出一种彻彻底底的撕裂。他在人前显得人畜无害且天真,人后却阴沉,好像所有的欢喜全是假的。孩子们怕他、出现的时候拥上去讨好他,但他依离开,就立刻要说他坏话:五条悟是个怪物。他确实是个怪物,剔除长相,我还总看见他在雨里出来挖蜗牛,一个个挖出来,把壳捏碎了再丢回去。另一些传言是:他是家主的宠物。这话说出来就半带嫉妒半带嘲讽了,恰逢五条悟从他身边过,把叼着的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扔到那孩子脚边去:“倒也没说错。”
我实在是没想到十来岁的孩子之间生活这样勾心斗角,想安慰他,却发现他其实并不在意。心情好的时候当耳旁风,心情不好就拿来当借口好惹事出气。他那时候刚从练功房里出来,两腿发软,走路都合不拢腿,和服底下的大腿上还沾一些白色的液体。这以前他在练功房里拉筋,家里只有他一个独自做这件事。他爷爷带着他进去的,我躲在窗户边看,才知道他究竟想让我拍什么:他仰躺在地上,老人伸一只手出去握住他的脚踝,叫他的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悟。用力。他一点一点把那条腿掰上去、压到孩子那一边。其实这是简单的开胯动作,小孩子柔韧性本来就好,很轻易地就别到面前。我注意到他的和服底下并没有穿内裤,这时候衣服被顶上去了,下体就毫无保留地露出来。用力,悟。老人压上去,压住他:用力。里头有一些喘息。他爷爷压在他身上来回地动。
五条悟在这个过程里一言不发。他的腿被压到胸前去了,偶尔被撞击弄出些闷哼来。他被那个老人完全遮住了,我看不见他的样子。或许我该带来的是录音机而不是照相机,淫荡的水声和拍打声总比一张这样的照片更有说服力。
他从那地方出来,就在院里拿凉水洗自己的下体,和服撩起来,我才发现他其实平时并不穿内裤。他做这事情竟然很熟练,旁人也视而不见,好像这是什么约定俗成的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这种东西该不该拍,老实说我的职业本能在尖叫,但他只有十岁——我仅存的一点良心正做微弱的挣扎。他拎着水管站直了,回头看我,又笑:你照嘛!他大大方方地把一切都露出来了,发青的掌印、掐痕、吻痕,还有破皮的大腿内侧。我注意到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他后来坐在院子里翻我的那些照片,看起来颇不满意,又提议说叫我不要再假装家仆、直接躲在练功房的佛像里头好了。那里面是中空的,是藏人的好地方。于是后来我又在大佛的肚子里拍到一些更好的照片,这一回看五条看得很清楚,仰着脸,那双蓝眼睛微微上翻,看起来有一瞬失神。他应该是看见我了,朝我笑,竟显出媚态去搂他的爷爷。他有一张好看的脸,眼睛很大,只是做什么表情都带刻薄。他开口撒娇,哭腔给他爷爷撞得断断续续:爷爷,疼……这副姿态迎合老人,叫那个老家伙变本加厉地操他。他是故意的,我完全明白这样一件事:这个孩子把什么都看得太明白。然而可耻的是我坐在大佛的肚子里竟也就这样勃起了:我想到他白皙的、布满青淤的大腿,想到那个傍晚他来找我,赤着脚来踩我的阴茎——我不可避免地要想象他就在我身子底下失神,想象自己俯身去吻他的蓝眼睛。我握着自己发烫的阴茎上下撸动,我想象他的小穴、想象他吻我……我想淹死在他的眼睛里面。
他隔日来送饭的时候看见佛肚子里那些可耻的餐巾纸,嘴角扬一下,并不言语,似乎已经料见了这种结果。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一段时间,我拍许多照片,然后跟着来访人员一并离开——五条悟来喊我的时候仍是那副表情,好像他只是刚刚在雨里捏死了一只蜗牛。我又问一遍,问少的那个人去哪里了。你猜。他回答说。
我回去整理那些照片。他爷爷压在他身上,又或者拿红绳吊起他的双手来,只叫他两腿放在垒起来的砖上,靠重力去压他的腿。很传统的开胯动作,只是因为那一段红绳显得气氛暧昧。这样的动作往往持续时间都长,五条悟抵着墙坐,上头被吊着,下面也悬空,重力拉着他的两条开到呈“一”字形,和服被拉开了,下体毫无保留地就露在空气里。他爷爷伸手去他后穴里搅弄,他动不得,给绳子扯着,无意识地伸手去搅那些绳子,攥紧了,只有一些小幅度的身体晃动。我记得那个孩子的喘息,像濒死的猫,有时候忍不住叫出声来,立刻又被压回去了,好像那些声音全堵在他的喉咙里,掐着他,叫他不能呼吸。很残酷的一点是,他虽然什么都知道,却不能离开。午后他在院里站着,他爷爷举一件衣服站在后面,要叫他穿上:别着凉了。一件衣服影子罩住他,把他整个都囚在里面。
我曾经误以为他是要向我求救,坐在檐下问他是否需要另写什么。他盘着腿坐在那里想了一会,露出个恶魔似的笑来:那就写其实我爱上我爷爷了怎么样?五条悟委实是个恶魔,分不清爱恨,又或者根本没有这样的情绪。我那时候终于察觉出他的异样根源:他所有的情绪都浮于表面,更像夸张的歌舞表演。他并不是要向我求救,只是觉得有趣——他知道他爷爷怕什么,因此偏要去做,不在意自己也在里面当一个丑角。我满足他的要求,在电脑上敲下篇写得像言情似的伪劣洛丽塔来,写到一半又想起来那个孩子坐在屋檐下伸手去摸太阳,手臂抬起来,他爷爷披上去的衣服就滑下去了。他连这个动作都让人分不清真假,不明白是要伸手去摸还是去挡阳光。总之那些光和影落在他脸上,像天使和恶魔的脸被缝在一起。
报道发出去没几日我又混在来访的警察队伍去找他。他在二楼坐着,神色恹恹,对我比划个手势叫我回去。可我回不去了!这件事发酵起来,刺激如同毒品那样让人上瘾。我知道事情没有结束,五条家及到访的禅院、加茂两家还有更大的秘密!我还想见他,仅仅只有那些照片——我对着那些照片手淫,完全是饮鸩止渴。我想念那尊大佛,想躲在里面看更多的他、更多的秘密……我那时候大约是发了狂了,竟对他的警告视而不见。他见我摇头,就又把头低下去了,好像我就这样变成一个不可见的幽灵。
警察走后他被叫去挨罚,剥光衣服,四肢被吊起来挨打。我躲在大佛肚子里听外面他自己计数,鞭子每在皮肉上抽一道,就报一次数字。他爷爷大概是真的生气了,皮鞭在空中都能带起哨子来。五条悟起初喊得声音还算大,后来就渐渐弱下去;老人抓着他的头发叫他大点声,于是他又努力把嗓门扯大了,只是没一会声音又小下去。他被吊着挨打,竟然还有心情朝他爷爷笑。我把镜头拉近了看见他那张脸,五官组合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冷淡刻薄,似乎他的灵魂与肉体并不相合,真正的五条悟正浮于空中,隔岸观火。
我靠在佛像的肚子上手淫,透过小洞再去看他,看见仰着脑袋,不再看我。
我是他杀的。现在我知道他过去对我说的那个地点到底是真是假了:他再来访时夕阳把我的工作室里泼得一片血红。我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了,又不敢相信。他赤着脚过来,毫无歉意地坐在桌子上看那些照片。老实说那些照片并不能算什么新闻照片,有失公正,我照它们的时候太过癫狂,硬生生照出许多色情感。但五条似乎很喜欢那些照片,问我能不能给他一份。喜欢的话你可以全部拿走,我说,要底片的话也可以给你。我的报纸因为那一则新闻起死回生,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何况我如今已在他股掌之间:五条悟这个孩子实在善于洞察人心,知道大家最想要的都是什么。他第一眼见我就知道我是人渣,因此来踩我的裆;我想起那时故作正经地拒绝他时他的笑,竟品出一点讽刺。他是对的,我或早或晚要放弃挣扎任自己听他摆布。他把那些照片摆在桌子上,凑过来吻我:他把他的吻当成奖励、当作筹码,唯独不是亲昵。我想:这样一个孩子,以后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吧。
他就这样两手空空地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贯穿我的身体,叫我悲惨地死去了。他带着我的尸体去他从前对我说的那个地方,挖坑,埋掉。十分贴心地往里面放了我的钢笔、相机和一些他的照片。
这以后不久另一人来挖我的尸体,将皮剥去做钱包、肉剃下喂狗,骨头拼起来做一把椅子。他拿我的头骨做了个碗,十分欢喜,摆在厨房里,一日三餐都要使用。我的一只手被他锯下做剑柄送人。这时候我才从那种狂热里微微清醒一些,意识到原来五条所谓“咒术”确有其事。其实我不知道什么咒术、结界,只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不正常。那两个家伙带着我的尸体四处作恶,砍人、被砍,往家里添置人皮台灯和人骨艺术品。
十几年后这地方添置一具人骨衣帽架,底座是骶骨,以大腿骨固定,以上部脊椎骨的长度推断,应当属于一个一米九左右的男性。我的脑袋被他摆在厨房、身体被摆在客厅,只知道有一天他搬了一具尸体回来,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尸体。他把这东西搬回来的时候十分兴奋,整整 一个星期在工作室里闭门不出,后来搬出这样一个人骨做的衣帽架来。以身高来论,这个人也已经足够出众了。他又请别人来看,一回来的是个黑发的男人,穿袈裟,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面上浮一层假笑。我左右打量他的脸,只觉得有点熟悉,但又确信我并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叫“夏油杰”的男人。他对那个衣帽架的兴趣不大,不看它,手指反复去搓一截指骨。他叫那个人骨工匠把它搬到自己的住处去。他大概是工匠的好友,站在屋里交谈一阵,竟还把我手臂骨做的烛台也一并顺回去了。
我后来又对着他的脸寻思好一阵,才意识到那种笑不过是早年五条脸上神情的简化版本。我想:这家伙和五条大概很合得来。但我始终没再见过五条。
再往后他把那衣帽架拿去卖,穿着件写着gay的T恤,又给衣帽架套了个not。我都快被他的冷笑话给冷得死第二回。那衣帽架二手市场里头摆着更像是个劣质且恶趣味的塑料制品。有人来问这东西的价格、又问来历。他开口编故事说:……总之最强死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名字叫五条悟。
end
Chapter 3: 放下屠刀
Summary:
*但是立地不能成佛
*什么都没有但是R18
Chapter Text
夜蛾正道这一回在地下室里见五条悟,不能不说是突破层层阻碍,好像地藏当年要下地狱。他先是往上打了将近十来个电话,接着提交三份报告书,才终于得以透过铁门上的小窗遥遥看他的学生一眼。高专的秘密刑场在地下十八层,无电梯,无光,无人,他一路走下去只觉得遍体生寒。最上面是正常装修,窗明几净,木质扶手和瓷地砖,越往下走越简陋,扶手变做巨大的铁索,台阶从瓷砖到水泥毛坯再到木质,踩一脚上去,吱呀叫起来叫得肝肠寸断。
五条悟就给关在下面。
他这样费老大力气遥遥看自己的学生一眼,立刻就察觉出一些不对:这种不对,指五条悟整个人不对劲、整个地方也不对劲。他的学生被蒙着眼睛、堵着嘴巴锢在张椅子上,身上套破破烂烂的高专制服,那些破损的黑布里头还露出些未痊愈的伤口来。他的反转术式呢?他整个也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神经质来,听见一点动静立刻抬头,很急切地要找声源。他好像对事物的大小一类失去了概念,用很大的力,把身后那根挂着符篆和铁索的粗绳扯得乱响。他险些把自己扯倒了。椅子在将到不倒的边缘晃了晃,落回去,他像是吓坏了似的唐突安静下来。口水从他的嘴边滴下来,又把那件制服弄得脏上加脏。
于是又接着往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打报告一边打感情牌,说些什么我是他的老师、我只剩下这一个学生了、让我去劝劝他一类的官话。五条悟搞成这个样子,在他意料之外,但着实也在情理之中。夏油杰叛逃后不到半年,那一届学生就迎来毕业典礼。毕业照上硝子面无表情,五条悟倒是笑得阳光明媚,差点闪瞎照相机的闪光灯。他们很默契地不再提夏油杰那件事,好像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也从未有人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五条悟处理这件事的感情过于自然、成熟且冷漠了,他在所有的现场转了一圈,就迅速地接受这件事。夜蛾正道扪心自问,他活到这把岁数,也做不到五条悟十八岁表面上那么冷漠无情。上头找人试很多次五条悟,心理测试和谈判专家和乱七八糟的测谎术师统统来过一遍,可五条悟确实滴水不漏,好像刚刚叛逃的并不是他的好友而是个跟他八杆子打不着的路人。
这件事显得太正常,正常到一种不正常的地步,终于变成一种不正常。他一边写报告一边叹气,这些个刺头小鬼,心里的事捂得太严实,骗天骗地骗自己,谁都知道纸包不住火但偏偏小鬼不知道那张纸里包着火。
到第二天,夜蛾正道终于拿二十个电话和八份报告撬开了那扇铁门。五条悟还在那里坐着——这当然了,他哪里也不能去。他那样子狼狈极了,身子底下有一片腥脏,有一些伤口开始结疤了、另一些却有发炎溃烂的迹象。他在发烧,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润,嘴边已经被口球的麻绳给磨破了,脖子上还能看出些干掉的口水痕迹。这边一开门,他的反应小了很多,但仍不可避免地、出于条件反射似地瑟缩了一下,随后又强行止住了,倒回去,靠在椅背上要跟夜蛾正道装大尾巴狼,把那些恐惧的痕迹也都抹掉。但他着实应该感到害怕: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一动也不能动,大腿被分开绑在椅子腿上。那张椅子被绳子吊在一个诡异的角度上,将后倒不后倒,正好叫他的脚尖绷直了能碰到地面。
夜蛾正道拖了张椅子过来,往他跟前坐,心里想:我以为没有这么严重的。早知如此他该带一盆清水下来,而不是对着一张手帕和一瓶水犯难。早先他往上打报告,把人不能三天不喝水讲了七八十遍才终于能带瓶水下来,这水宝贵得很,万不能拿来给五条洗脸。他暗地里叹气,想:这搞得也太严重了。凑过去把五条嘴上那个口球给取下来。
五条悟这个人在性格上没什么优点,真要说的话,稀烂或许能勉强凑够一条。他一获语言自由就开始冷嘲热讽,问:你们终于坐不住了?看谁能熬过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长久的干渴留下来的沙哑的痕迹。夜蛾正道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叹气,跟他说:别倔了,悟,是我,夜蛾正道……五条悟唐突就闭了嘴。他过了一会儿,又咧嘴笑开了,警告夜蛾正道说:我现在可是那什么的嫌疑共犯,那群人就等着抓我的小辫子,你怎么还往上凑呢?小心一起下水啊!还是说,他们叫你下来套我的话?
夜蛾正道不答反问: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五条悟回答:揍了人呗。何止揍人,夜蛾正道说,那家伙现在还在icu里呢!五条悟恹恹地说:还活着?听起来他日子比我还舒坦!他看上去压根就是死不悔改。
他前两日去看守所出特级任务,心里窝火,存了心思不要干净迅速地解决这事,暴力祓除,竟还有余力走神去想夏油杰。他是把那只咒灵当夏油杰来揍的。揍完它他还不过瘾,过量的肾上腺素把他的大脑冲得很不清醒。监控记录显示他一个人毁掉了大半的建筑,他挨个把逃跑的人给揪回来打,不计被砸死的七人,还有两个被揍进了icu,十个粉碎性骨折。
夜蛾正道说:那都是普通人啊,悟。五条悟这时候把头转到一边去,不再看夜蛾正道:反正都是些该死的人。但不该是你来杀。五条悟啧了一声,不再说话。他又说,你服个软认个错……五条悟大声说:哈!凭什么?他起了脾气,很生硬地下逐客令,把头歪到一边去,不再理夜蛾正道。
他为这种不知悔改的倔脾气付出很严重的代价。到第三天,失去视觉、悬空感和失重几乎已经把他折磨得快要发疯。他从未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中度过如此漫长的时间,六眼向来只会拿爆炸的信息量来轰炸自己的主人,他人生前十九年所学会的其实只有筛选。他像是被从信息构建的茧房里扒出来,赤身裸体地拉出去游街示众——他对现状一无所知,习惯了掌控全局信息的身体下意识地、拼了命地要搜集所有的感觉,这种见鬼的习性又放大了失重感带来的恐慌。他一直衔着那枚口球,口干舌燥,缺水,一直没能进食,由于咒力和术式被封印无法动用反转术式,伤口发炎,继而持续低烧。第一天他还试图憋尿:他不能讲话,这前后也没一个人,他根本不能去上厕所;后来他放弃了,就只能毫无颜面地尿裤子。等到他从那种绝对的寂静带来的恐惧里稍稍冷静下来,开始在心里计数。但这种出于计算时间而开始的计数因为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而显得遥遥无期。他有时候昏睡过去、又唐突醒过来,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又或者其实他还在做梦:一场该死的鬼压床。他醒着的时候视线里一片漆黑,只能在梦里不当个瞎子。刑场在地下十八层,人迹罕至,寂静无声,耳朵能听见的最响亮、最持续的声音就只有几十米深的土里虫子啃食什么的声音。它们真像在啃他的骨头、啃他的灵魂,一刻不停,要把他整个人都吃抹干净。
第三天夜蛾正道过来的时候他实在已经狼狈不堪,几乎已经有些迷糊了,错觉自己已经过去数十天不止。夜蛾正道这一回没说话,只是倒一杯水递到他嘴边去。五条悟伸过头来舔杯里的水。他很小心地把杯子倾斜一点,好让水顺利地流进五条悟的嘴巴里。他们谁也没说话。
第四天他再来,又问:知错了吗?话出口又觉得太严厉,徒劳地打补丁:你就认个错……直接就出去了。五条悟仍然不说话。他陪五条悟在那里坐了半个小时,起身出去的时候,五条悟突然开了口。他尽力掩饰过,但语气透露出被丢下来的小孩子似地无助和害怕。他问:还有多久……?
夜蛾正道说:还有九天。
五条悟被关押,他身为一级术师久违地被叫出去出任务,因此来的时间不大固定,有时一天透支另一天的额度来两次,有时整整一天不会出现。
到第十天五条悟变得很安静,眉毛几乎拧在一起了,出许多汗,脸色白得吓人。他低血糖发作了,心悸带来的恐怖让他下意识地发力,几乎快要把嘴里那个球给咬碎。他一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就立刻抬头——等到夜蛾正道把那个堵着他嘴的东西卸下来,他已经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了。他央求夜蛾正道给他一些糖或者糖水。他在发抖。
但糖是违禁品。
他又问了一遍:还有多久?学生确实脾气稀烂,死不认错,宁可把自己给熬死也不愿意出去认错。夜蛾正道没办法,一天之内第二次进入地下室,给他偷渡糖水。那时五条悟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他出很多冷汗,那件破破烂烂的制服就这样被粘在他身上,勾勒出个很狼狈的形状。这一回他甚至不能够歪着脑袋来舔杯子里的水了。夜蛾正道只能掰着他的嘴,一点一点把那杯糖水给灌进去。另一些水从他磨破的嘴角滑下来。五条悟咳嗽起来。他断断续续地喝水、断断续续地咳嗽,最后把头仰起来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也不再问时间。他实在是太安静。似乎已经完全融进这间地下室、已经完全被虫子筑空,成为一具空壳。
第十三天时他已经不再对任何动静产生反应,几乎像是个死人。他仰着头坐在那里等夜蛾正道为他松绑,逐一揭去身上贴满的那些封印咒力的符咒。他们仍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他实在是过于虚弱,站不起身,于是夜蛾正道把他背起来往上走,爬十八层楼的台阶,依次踩上乱叫的木板、水泥毛坯和瓷砖铺的台阶。到第十五层时五条悟说我想明白了。想明白什么?又是长久的沉默。到第八层的时候五条悟回答:街角那家甜品店里的舒芙蕾没有布丁好吃。第三层的时候他又补充:我要去……夜蛾正道:你啊。
他一踏出正门踩上外头的土地,就听五条悟在他耳边很轻声地抱怨说:头疼,好吵。再回头看,学生这时候歪着脑袋,皱着眉毛,已经被再度爆炸的信息撑得晕过去了。
Chapter 4: 静默状态
Summary:
*放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懒得再多开一篇文
*ABO夏五
*而且这确实他妈的mob了
Chapter Text
五条悟的分化完全是一场意外。他十六岁那一年长得简直如雨后春笋——比喻不大恰当,但一定是这个意思——个头忽然窜上去,变得比所有人都要高。他没有任何的分化迹象,长得很高、又精壮,除了稍稍有点细皮嫩肉外看不出任何omega的迹象来。当然,理论上来讲,就算不是他,一个人要分化,大概率也一定是beta,再次是alpha,至于omega,那简直就像是在新年和尚们故意抽掉坏签的情况下抽出一支大凶来。但他确实分化成了一个omega。这一切其实全怪那场任务,他后来试图往前缕清一些人物关系的时候会意识到那场任务改变了很多东西,他的性别、夏油杰的性别还有更多的一些东西,比如说他自己,还有夏油杰。但当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伏黑甚尔其实并没有强奸他,他只是在五条悟的身上捅了几十刀,然后狠狠咬在了五条悟的脖子上。一种报复,或者说,一种战胜似的、嘲讽似的宣告。然而他并未料到五条悟分化太迟,也未料五条悟会被他的激素刺激到,从而当场分化成了一个omega。这件事最早对他们都没有影响,因为血太多、肾上腺素也太多,没人在乎第二性别这么见鬼的事情。五条悟当时就把伏黑甚尔杀掉了。他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到第一次发情期来,然后发现事情不对,连滚带爬到医务室翻抑制剂。但其实后来他一直很少会用抑制剂,因为确实没什么必要。他不缺人,至少那个时候不缺。他那个时候其实已经跟夏油杰滚到一起去了,底下凭空长出一个器官,对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两个甚至找了立拍得过来,像是写观察日记一样每天为它照一张照片,就看着它这么逐渐生长出来、变大、有一些色素沉淀,最后夏油杰伸了手指过去,发觉它已经能够容纳下更大一些的东西了。
需要说明,或许夏油杰原本就有成为alpha的机会,但毫无疑问,五条悟分化这件事同样影响了他的分化。和一个omega关系匪浅、甚至上床,这几乎就是把alpha的标签往夏油杰的身上贴。于是丝毫不令人意外的,夏油杰也就分化成了一个alpha。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五条悟和夏油杰应该在一起,标记,然后做更多的事情——五条悟是这么对我讲这些事情的。
说实话,alpha和omega的世界是我们这样的beta很难想象的。我是说,我们这种人和第二性征出现以前的人没什么区别,谈恋爱然后大概率分手大概率老死不相往来,小部分坚持下来,结婚,生孩子,其中又有一些概率离婚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我们总是有很多选择的。事实上你很难想象一个人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把一辈子交出去,完全地属于另一个人。这简直过于冲动、也过于幼稚了,何况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决定并不是由于爱情,而是更复杂的家族、利益、繁衍一类的东西。他被标记的情况就更加偶然、更加极端,也更加危险,仅仅就只是一场战争——他输掉,所以伏黑甚尔的激素进入他的腺体,所以他分化、紧接着被标记。但他很显然并不在意这个,轻描淡写,低头给我看那块细小的咬痕,告诉我这就是当年伏黑甚尔咬过的那一口。它和他身上其他地方的疤比起来确实太不起眼了,一处小伤,不比切菜时手上划出的一道口子更加严重。
他在我这里做人体模特,衣服全部都脱掉以后,就露出那些很狰狞的疤来。额头一道、脖子上一道,另有一道横穿他的整个上半身,好像什么人把他整个儿给切开了。他的大腿上也有一些刀疤,又密又深,很难想象医生到底是怎么把一些被剁碎了的肉给重新拼成一条大腿的。他第一次给我看这个,察觉到我的震惊,又低头看一眼,想起来什么似的解释说噢——你介意吗?其实我不介意。我只是不能想象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怀疑自己面前站了一个有脚的幽灵。然后我们讲到那些疤,讲到伏黑甚尔,然后讲到那一块标记。五条悟说那个人当时就死掉了。
我那时候才缓慢地接触到他的工作。听起来像是电影或者动画片里才会有的东西……神神叨叨的,但他偶尔身上带的那股血腥味和那些疤却又都不是假的。他其实没花太多时间来讲述这些背景故事,因为无关紧要,知道我听完就忘。但无论这故事是真是假,他对我来说都太离奇了——不管是咒术还是alpha还是omega,都几乎未曾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过。他说他也差不多:他并未如何接触过普通人的生活。然后我笑了,我说其实普通人也很少有人会答应无偿来做裸体模特。
画画的时候,其实是很无聊的。五条悟只是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呆,然后就开始跟我聊天。那段时间我们老是在聊天。其实我完全没办法理解他的世界,但当故事听——确实是些好故事。我后来发现五条悟是个很容易感到无聊的人,他永远在发明一些新鲜的玩法,永远在感到腻烦,然后永远无聊下去。然后他就只能发呆。我猜他答应来做我的模特一定也是因为无聊,无聊透了,所以愿意理会我朋友的邀请,来见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雕塑家。但他告诉我他并不是第一次做模特:早在更久以前,他也做过夏油杰的模特。但是夏油杰的小人画得很丑,所以被碎尸万端了。
他告诉我——他在这方面竟然意外的坦诚——他之所以答应,确实是为了好玩;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实在是太无聊了,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你知道总有些话只能对陌生人说,就像很多事情确实也只能和陌生人做。所以他撑着脑袋在窗台上坐着跟我讲了很多话,最后我们毫不意外地丢开画笔滚到了一起。
他是个很容易感到无聊的人,没什么兴趣爱好,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然而睡眠很浅,对恢复精神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他醒着的时候更容易感到无聊,漫无目的地尝试每一家新开的店,尝试每一种菜然后写点评,到处乱转,等下一个喊他的电话。他会为了一家店坐几个小时的新干线,到了那里,却也没有那种小学生郊游一样的快乐。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陪他去很多地方,大部分时候别人都会以为他是个罕见的alpha,因此来猜测我的性别。但他是个omega。这是件很难想到的事情,因为他不带颈环,也讨厌抑制剂,尽管已经被标记很多年,但几乎没有一点omega该有的特征。我想他对做爱的态度和他是个omega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关系。
他其实是那种很糟糕的床伴,没什么技巧,有的就只有一张好脸和一副好身材,以及一处已经差不多被操烂了的穴口和缝状的肛门。我猜那个叫夏油杰的人,他们两从前一定滚得很频繁。当然了,五条悟说,那时候他刚分化,刚刚有了一处女穴,坐在夏油杰身上打游戏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支起来。他就问夏油杰要不要试一试。其实这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但确实是第一次用那一处器官。到一半的时候——好像当时五条悟分化的场景——夏油杰分化了,这之后几乎一塌糊涂,总之就是些黄片里会有的暴力情节,他半推半就,反正两个人的理智几乎都没剩下,醒后的场景简直就像是“动物园里两只猩猩捡到假酒喝完以后去虎山打了一架还在老虎身上滚了床单并把隔壁的河马给看吐了”(这是他的原话)。总之花了很久才把那些精液、口水、尿液和乱七八糟的呕吐物给打扫干净,还需要另行购入一些被砸坏的东西。
我说:他没有覆盖那层标记吗?五条悟说其实那一次有覆盖,只是他们闹得太凶,他当天试图使用反转术式,结果那标记就又回到了最早的样子——最早被伏黑甚尔标记的那个样子。
他不是没有做过那种努力,抑制住他的习惯,想叫脖子后的伤慢慢愈合(后来夏油杰又试着标记了一次)。但没等到它完全好,夏油杰就叛逃了。那时候他跟夏油杰单方面发火,又重新抹掉了它——于是最终也没能有一个夏油杰的标记。
他跟我说后来他也会去找夏油杰。其实可以想象,也可以想象他当时有多令人烦恼。直到现在,五条悟也依旧是个很糟糕的床伴。他时常感到无聊,所以常说,来做爱吧。似乎做爱这一漫无目的的事情成为他在睡觉外唯一消磨时间的借口。他跟我说他常直接就闯进夏油杰的房间里去,因此踢坏夏油杰好几扇门,叫我知足常乐、学会感激,因为现在他至少学会不要在半夜三点出现的时候把门给踢坏(是的,他竟然会三点钟发消息过来告诉我他就在门口!)。这一部分的描述喜剧感十足,然而悲剧感更甚,因为他们已经从无话不说的好友堕落成一字不谈的床伴。他连眼罩也不摘了,完成他消磨时间的任务,然后走人,偶尔需要潦草地帮夏油杰硬起来、也偶尔自食恶果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解决他。因此又时常在各类事情上迟到那么一两分钟或者更久。
他在迟到这件事上颇有心得,告诉我早在高中时期他就已经摸索出来一套规律,大概迟到多久会叫人不爽、但是生气却显得小肚鸡肠。他在惹人生气方面真是天赋异禀、兴趣十足!我甚至发现他有过十几个小号,热衷于在网路和SNS上引战,只是做得很聪明,至今没人发现那些最早吵起来的小号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这件事——他跟我说——其实他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弄了,那时候上网的人还不多,这十几个号里有一半是他、有一半是夏油杰,最早两个人互相在网吧里开小号骗自己的同学,为了圆一个谎又不得不扯更多的谎,于是小号越开越多,直到他们在网吧为抢一台电脑撞见彼此。很傻对吧?总而言之,这些号现在通通属于他了,被他拿到各处去发表些钓鱼的言论,然后一条一条地往下翻评论,不时发出点很恶劣的笑声。
据五条悟说,他在高中的时候干过很多蠢事。打个比方说,他曾经和夏油杰带着夏油杰的咒灵们去开演唱会,当时他们两个在当地甚至小有名气,现在去图书馆查当年的报纸,甚至还能在边角看见巴掌大的演唱会广告。当时夏油杰有很多咒灵,他们训练了它们很多日,依次给它们安排了摄影、打光、鼓手、贝斯手、小提琴手(为什么有小提琴?)、萨克斯手(同样的问题)等一切他们能想出来的职位。后来这事情被学校知道了,又罚他们写检讨,原因是“新的都市传说!悬空奏乐的乐器在网络上大火爆!”。后来果真出现了这一类幻想咒灵,两个人被叫去处理。这是唯一一次不给任何报销任何补贴的任务,夜蛾说这叫“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干净!”。但实际上后来的十几年里那幻想咒灵还是会反复出现。
五条悟说那时候不给报销路费,所以他们存心报复夜蛾,在学校里叫了夏油杰的虹龙出来,就这么在一片警报声里升空然后扬长而去。虹龙当时飞得很高,在云下面他们两个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升到平流层去,又觉得好冷、还觉得很难呼吸。他俩坐在虹龙上接吻,吻到一半,五条悟松开夏油杰大叫往左往左!一架飞机就从他俩头顶飞驰而过。你知道,他说,那时候差不多就是两只鸟遇上飞机,而且飞机的速度很快,等你看见它、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到你的面前来了。他俩又被人给看见,在网上也有一些骚动。五条悟告诉我后来他确实也处理过一些长得好像虹龙、背上还长着两个人形瘤子的咒灵。太丑了!他说,都粘在一起了,畸形似的。
但其实那个时候他们也确实老连在一起。出完任务,他们有一个星期都没再回去。五条悟想出一个惊天的恶作剧,篡夺夏油杰陪他一起失踪。他们关掉手机,在当地买了去北海道的票,但是坐虹龙回到东京。他们找了一家情侣酒店,在里面住了七天。
这七天里,五条悟先是差不多打完了当时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的游戏卡带——我提到过吗?他之所以总感觉无聊,就是因为事情对他来说向来太简单。然后他开始睡觉。然后感到无聊。然后他们就开始做爱。这差不多就是一种消耗时间的行为,永无止境地做爱,但其中的快乐其实并没有多少。有时候做着做着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会发现他们两个还连在一起。再然后开学。没过多久,就是那场任务,再然后夏油杰就离开了。
其实高中就只有三年时间,他和夏油杰认识花了差不多一年,剩下的三分之二里又有二分之一几乎不再见面。他跟我说,其实他和夏油杰待在一起的时间,算下来并没有多久。夏油杰走以后,他们仍旧见面,花大量的时间在情侣酒店里,一言不发地消磨时间。他再也不可能标记五条悟了、五条悟也不可能再被他标记。
故事讲到这里,我正画他脖子后那一块很浅的疤。那疤还是伏黑甚尔留下的。当时我们已保持联系差不多满半年,手稿攒了很多,但雕塑的事情却迟迟没开始动工。五条悟也许知道我在拖延时间,但他不大在乎这件事。那时候他刚刚过完他的这一场发情期,眯着眼睛,有一种莫名的慵懒。关于这件事,他什么也没说过——他有几回在东京时遇上发情期,找我解决,总之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做爱、做爱、做爱。有时候他兴奋起来,会乱七八糟地讲些诸如猩猩会飞一类不着实际的鬼话;有时候就一句话也不说。我怀疑发情期对他来讲并不好受,但也算已经习惯,总之找人解决就是。这大街上不缺beta,他也不怕被谁标记:除了他愿意,谁能标记他呢?
我问他:没有想过再去找夏油杰吗?——因为在我的认知里,alpha和omega总是纠缠一生的,从没听过分开的案例。
五条悟顿了一下。他也死了,他告诉我,“是我杀的。”
Chapter 5: 大额支票
Summary:
*mob五
*伏五
Chapter Text
我们都知道,五条悟花了十个亿把我从禅院家里给赎出来。他没打算跟我隐瞒这个,与其说不打算隐瞒,倒更像是在跟我炫耀他很有钱。他很有钱,所以花钱可以看心情;他心情很好,所以给我花钱,而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他总是这样任性的一个人。我曾经给他写信,说欠下的那十亿我会逐一还清——你只要等我。等我。我把等我两个字描了两遍,同时想到也许我写下这两个字只是为了叫他等我。他倒好,一如既往地不晓得人情世故,把那封信拿来折纸船,拿一些奇怪的逻辑来胡搅蛮缠:惠,他说,我花了十个亿把你从禅院家买下来,名义上你就是我的了,那你的债也就是我的债,你欠我十个亿就是我欠自己十个亿,怎么会有这个道理?他确实有一种把歪理讲得天衣无缝的天才。
他确实像在等我。我跟在他身边八九年,仔细看他,总觉得他和当初没有多大分别。人在二十岁到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时间好像就是被冻住的。他在家里还戴高中时候戴过的墨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有一瞬我甚至怀疑自己应该打开房门去写我的小学作业。门框上还刻着我的身高线,一根两根三根,最顶头那个被刻得很深了,只有那一根被反复地刻:因为它属于五条悟。我还在长高,可是他已经不长了。他停止生长有八九年,而我还将生长八九年。我被他带回家那一年六岁半,到写那一封信为止,他都始终是那个样子。时间被冻在他身上了。他总是回来得很迟,身上常带一些男欢女爱的痕迹。最初他还遮掩一下,后来还是在浴室里给我碰上了;他有点尴尬,但我跟他说,没关系,伏黑甚尔比你还要过分很多。他和津美纪的妈妈做爱的时候,声音甚至透过墙壁传到这一边来。五条悟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只是从此不避着我们了。
我那时候常害怕的一件事是,他要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然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我和津美纪的容身之处。我和津美纪都很有这种自觉,半夜里醒来,甚至要偷偷去看他有没有离开。他这时候会把被子掀开,叫我们进去。他的被子总是很暖和。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我们注意到他睡眠浅得骇人:只要我们微微一动,他就会醒过来。我们在他那里过夜,他时常整夜整夜的失眠。但他又不愿意叫我们看出来这种事情,于是始终都闭着眼睛。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知道人醒着的时候装睡,眼皮会微微地颤抖。我凑过去看他的睫毛,它们又长又密,微微抖着,很不该出现在一个男人脸上。他装模作样地翻了个身。
像装睡一样,他在很多事情上含糊其辞。我们小时候怕他有了女友,再大一些,又开始害他是因为我们而始终单身。班上不是没有这种同学:他的单身母亲就是因为带着他找不到男友,就把他给丢到外婆家里去了。我总觉得他就要离开、或者即将离开——以他的做爱频率来看,这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尽管他一再申明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把十亿日元说丢就丢。我想他总是要成家的,或者总有一天会厌烦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从而一走了之;或者说,我很希望他那样做,至少这让我意识到我只是他一时兴起拉来的演员,并不会对他有什么愧疚。但他在这一点上总是很含糊,不说是谁,也不说在哪,只是对我说:这不是未成年该知道的事情啦!我想他总不至于在外面像女高中生一样援交,毕竟他不缺钱。
我当时想:我们就是这样一种关系。我把自己当作是他花了十亿元雇来的演员。五条悟没有家人,看起来也没有朋友,他独来独往,也许像是所有独居者那样渴望一只宠物。我们好像在进行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援交,援助交际,字面意义。我想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援助及交际。虎杖后来说:你和五条老师好熟啊!对,没错,和任何一个人在屋檐下住了九年之久,都应当足够熟悉——理论上。我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意识到,整整九年,我并不足够认识五条悟。每一次我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事实都会狠狠地来打我的脸。我是说,对,我们总是无法完全了解一个人,也无法完全了解事情的全貌,可是五条悟像是藏在雾里,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团雾;而你走在雾里的时候,是摸不到任何东西的。
十二岁那一年半夜里家里的电话响,我接起来,发现那一头并不是他。另一个很陌生的声音问我:是惠吗?说实话,他这样亲昵地叫我,实在是让人犯恶心。他跟我说,五条悟喝多了。我注意到他说喝多了的时候语气古怪。他报了一串地址,叫我过去接人。我还以为五条悟是终于在夜店里喝出什么事情来了,像以前的伏黑甚尔。但那一头随后又有一阵子骚动,大概是五条悟又醒过来,跟我说他自己会回去。背景音里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音,大抵是两个人在说话。五条悟说,十二岁的小孩走夜路,你也不怕他给鬼叼去。我心里很不服气,想反驳他,但电话随后就掐掉了;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可是惠”。我觉得那个人虽然恶心,但说得很对,我可以走夜路……那时候我身边已经有了两只玉犬和一群脱兔。我在门口穿鞋,要给他一点惊喜:我要去找他,告诉他我已经长大,已经能够一个人独立出门。
他看起来很疲倦。他看见我的时候,轻轻笑起来,就这样趴到我身上来。他比我要高很多很多,站在几级楼梯底下,整个人挂在我身上。我觉得他有点好笑,明明出任务的时候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我问他:你的女人很厉害吗?他不看我,低着头,偷偷笑出声来。他跟我说:再怎么样,我也是最强嘛!老实说,他逊毙了。最强两个字不是这么用的。但他坚持这么用,跟我说,以后用不着来接他。
他说话其实向来不算数。这不怪他,毕竟突发情况很多,所以我们时常错过约好的游乐园或者水族馆。我想五条悟唯一说话算话的地方大概在他不会离开,但事实上这句话现在也变得像是假话了。我宁可相信他其实是有点累了,找个借口偷懒躲活。那一次过去不久,他们又给我打电话,用的仍然是五条悟的手机:他喝多了。这一回仍然是上次的地址,只是另行嘱咐我多给他带一套衣服。津美纪在家里收拾衣服,给他拿了大号的T恤和牛仔裤。我们以为他是喝吐了——反正他酒量确实一塌糊涂,吐了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所以我只带了外衣出门。
我把衣服递过去,站在大门外面等他。那地方很豪华,也不算是豪华,毕竟门牌已经老旧了。但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家。他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一点仓皇。他不愿意再走路。我们并排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他蹲在我旁边,突然说:你已经这么大了。我盯着他头顶的漩涡想,我竟然已经这么大了。我和他一起住了六年,整整六年,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很厉害,他吃甜食,他睡不好,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但我并不敢问他在那里做什么,也不敢问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女人。我直觉前方有个糟糕透顶的答案在等我,所以只能像假装我不在乎伏黑甚尔一样假装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能假装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那些人翻找我带过去的衣服,并提醒我下次记得多带一条内裤。一条内裤。我当时想起来在垃圾桶里看见的那些色情杂志,攥紧了拳头,心里想五条悟必定不是那个样子。但我实在是忍不住这样想。他坐在车上,很不舒服地乱动,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你很难见到五条悟那个样子,我是说,他有反转术式,所以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足够游刃有余。我们一回家,他就赶我去睡觉。我后来从床上溜下来看他,浴室的玻璃上有一些水滴,多亏它们,不至于叫雾气把五条悟遮得太严实。他真的没穿内裤,就这样一路回来,这时候正试图扯着线从自己的后穴里拽什么东西出来。他试了好几次,大概是有点疼,扶着墙跪在地上。我想这时候的他绝不是以前的他了,否则不会发现不了我在门外看他。但他实在是太累了,或许也疼,所以什么也不知道。我看见他从那地方扯出一个椭圆形的东西甩在地上,随后就有些白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大腿根流下来。花洒的水开得很大。他伸手下去抠——我不确定他到底弄了什么东西出来。我不敢再看了。
你看,五条悟,他和我在一起待了六年,我对他却一无所知。我不敢想象往前六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走回家里来,洗澡,睡觉,后半夜把我和津美纪抱在怀里,对我们说做个好梦。我不敢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只是忽然觉得五条悟在我心里割裂成两个人。我不再去他床上睡觉了,后来又想,或许是潜意识里不再觉得他值得亲近。他变成我的幻想对象:所以那里并没有一个女人,而那地方的男人并没有一张确切的脸。我想他的时候,觉得自己足够恶劣了,但很显然梦并不是什么能够控制的对象。整个初中,我很少跟他讲话,倒不如说我并不敢再跟他对视。很明显,我不再是一个小孩,他也不再是一个成人。我想我应该离他远点。
初中毕业,他带我去禅院家。那地方我去过不少次,只在门口,接五条悟回家。我知道那是我原本应该在的地方,但是感谢五条悟,我不在那里。我和里面的小孩互相认识,但都不熟。我只知道他们姓禅院,他们只知道五条悟花了十个亿把我从这里抢出去。他们对我们老有一些不洁幻想,不无恶意地跟我说,伏黑,五条悟花了十个亿!他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没有,他在我身上花了十个亿,往后还将接着花更多的钱。我蹲在那里的时候想,其实我睡过五条悟的床,拉过五条悟的手,我们拥抱过……间接接吻算数的话,其实他吃过许多我吃剩的、我吃过许多他吃剩的。如果世界上有一本夫妇指南,那么按照标准计算我们应当发生过这样和那样的事情,变成一对名义上的恋人。但事实上我们只在一张床上睡觉,他翻身过来抱住我,很像是在抱一个热水袋。他跟我说:十个亿的热水袋,续航时间很长,用户体验好得不得了。
比起超级热水袋,其实十个亿能买很多东西。比如我。比如五条悟。我后来才知道他并没有真的花掉十个亿——他本身就值十个亿。我在后悔。我不知道这个交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是从我、还是从乙骨前辈还是从虎杖悠仁,我想当初或许我不该开口对他说无论如何请想想办法。私情。他是否真的有私情,这也是值得考量的事情,毕竟他对所有人好像都是那个样子。我想我只是不愿把这些事情给联系起来……每回他从那地方讨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都很累。我猜我只是对此装聋作哑。可是后来到虎杖悠仁那一次,他们实在是做得很不高明。他们给我打电话,跟我说,惠,来听听你老师的声音!但五条悟并没有说话。我在一片水声和皮肉拍打的声音里勉强辨认出来他的喘息声。那通电话打了大约一个小时,我在课上戴耳机,听见他在那边低低地尖叫。一些很含混的声音……或许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我想:五条悟那么多话的一个人。我不应该再往下听了,但我不愿意挂掉电话。座学老师讲的那些东西五条悟很早就讲过,所以我敢光明正大地上课走神。
我从位子上站起来,当着他的面出去——同时听见虎杖在和钉崎咬耳朵:哇,不愧是伏黑哥!我突然想起来这种事情我做了很多次。我在厕所里听着五条悟的声音打手枪。下课的时候他们俩追出来,问我去哪里、要做什么。我说:去接五条老师。
我想我对这一切负有责任:不管它从何时开始,又将以何种形式落下帷幕。要求他保下虎杖悠仁的我对此事也负有责任。但虎杖不必要知道这件事。我去禅院家接他,按照惯例,给他带一套衣服。虎杖在门口等我,对我说:哎,你们感情真好啊!我想,毕竟有整整九年。可是整整九年都没能让我看清他的什么样子。我们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仍躺在他床上,而他像以前那样抱住我。他也仅仅只是抱住我罢了。
我知道他什么呢?我只知道那之前我和他在走道上与那些人相遇,那些人说:惠长大了啊……变得很漂亮了。其实是句很稀松平常的话。但五条悟忽然暴怒起来。我没见过他这样生气,光是站在旁边都觉得要被压成肉酱。我喘不过气来。他弯着腰凑过去,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他声音很小,听不很清,但那时候又变回从前那个样子了,好像刚刚那只恶鬼是一些幻觉。那个人瞥他一眼,干巴巴地嘲笑他:简直就是只护犊子的母狗!他倒也不生气了,退回来几步搂着我的肩,走出一段路又回头笑那家伙:那你小心走路被狗咬!
我那时候完全明白那院子里在发生些什么事情了,但我只能装作不知道。而五条悟,他只能假装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对此装聋作哑。他从那地方出来,靠在我身上,忽然又像不认识我似得上下看我,说:惠,已经这么大了。
Chapter 6: 惩戒
Summary:
*一些很纯粹的xp五右雷文放送
*关于高层对他做的事情
Chapter Text
上面那些人生气了。你没法说五条悟放走夏油杰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毕竟老头子们因此生气,但生气的结局却不能说不好。知情人其实都会愿意赌上一百円:实际上他们之中有人期待这个结局。幼年时期他们操他尚要找点乱七八糟的惩罚借口,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五条悟逐渐变得十分狡猾,懂得如何在那些规则边缘试探。于是这些规则只能进一步收紧。他过去也犯错,大抵估摸过后果问题,这事情对他而言和其他家庭里被打一顿的惩罚没有任何区别。五条悟对此有种很无所谓的态度,倒不如说它渐渐变成一种他与别人交易的手段。但那一次大概还是过火了——他或许应该有所准备才是,毕竟他放走的那个人是夏油杰。那个刚刚屠杀过整个村子的夏油杰。人人都知道五条悟和夏油杰是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又没人能具体说清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一时期,五条悟和夏油杰还能并肩被算作世上最强的两位术士。没有人会知道未来如何。他或许错过这个杀死夏油杰的唯一机会,或许要为这一错误行为背负上千百条人命,不论他是否参与,他都注定要平分夏油杰那一份罪孽。五条悟被叫过去的时候很安静,他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暗地里盘算怎样才能回他的宿舍。夏油杰当然不会再来接他。他在心里冷笑。然后推门进去。
那一次他们是真的生气了,并不着急像平时一样操他,而是给他灌下足量的春药。他觉得那个味道很恶心。紧接着他们命令他脱光自己的衣服。这一环节他也熟悉,解开扣子和腰带,把那些衣服丢在一边。他来的时候甚至没穿白色的衬衫和内裤:因为没有必要。他顶着那十几道目光赤着身子在大厅中央站定了,简直温顺得像是一头羔羊。那个他熟识的老人为他戴上狗链——并不是情趣品,那个粗糙而坚硬的皮面立刻将他的脖子磨红,甚至有一些破皮的迹象。铁链哗啦啦地在空中摇晃。老人像是父亲那样抚摸他的头顶,指挥他使用特殊的布料封住自己的眼睛。这一过程中他并没有任何反抗,尽管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隐隐发红,显出一些发情的征兆。他为自己戴上耳塞,被人牵扯着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在心里猜测那房间的构造。这房子他来过很多次,但每一回他们行事都在大厅里,并不允许他到其他地方去。这一回他被拽着,走到更里面一些的地方去。他的两只手被分开了,铐在两侧的水管上。冰冷的手铐硌得他手腕难受。他被按在马桶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完全勃起——这是件很可悲的事情,虽然或许要怪药物的推动作用,但他的身体早对这种粗暴的待遇食髓知味。他的双腿也被打开了,阴毛被仔细地剃掉。这一过程让他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些被阉的公猪和待产的母猪。导尿管被塞进他勃起的阴茎里去,那种刺痛让他到底没能忍住叫出声来。他经历一些很短暂的挣扎过程,然而除了让他自己的脖子和手腕被磨得出血以外没有什么收益。他暗自猜测这一切结束后到底是什么:六眼留给他的不好的习惯之一是预测未来。但是如今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那些人做完这一切就离开了。药物在他的身体里游走,他的后穴里简直像是有几百只蚂蚁爬过。但是没有其他的部分了。他的乳头涨得发疼,硬着的阴茎带着剧痛像根针一样扎在他的脑子里。他在有限的空间里试图扭动,然而被拴得很死,不能摸到除了拴着他的那两根水管外的任何东西。他开始感到恐慌。视觉和听觉一并被剥夺后,被过量信息惯坏了的神经开始转而压榨触觉。催情的药物恶意地放大了某些部位的感受。最早他还试图依靠思考维持最后的理智,然而从历史事件背到乘法表最后到1+1,他连1+1也算不出来了。他本想依靠计数维持对时间的把控——这行为从他被蒙上眼睛就已经开始了,然而到此时他满脑子只剩下被操一件事。计数不停地被打断。他的时间好像禁止在那个不知道何时开始的1秒处。他不停地被自己打断,试图把那些理智重新拼起来。然而失败。失败。失败。他不怀疑现在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或许还有一台摄像机正对着他。他知道他们会录他的带子,但是仅限于他被命令自慰或是其他他们不必露脸的情况——现在大概也是其中一种。那时候五条悟走在路上已经习惯某些诡异的、探求的、充满情欲的目光。他完美地把自己装进一个色情演员的角色里。夏油杰起初不知道这回事,出面打人,可惜当事人对此兴致缺缺,赶着在闭店前去吃最后一串和果子。如今他走投无路,开始尽自己最大所能摇晃身体,好让那个尿管给自己一点杯水车薪的刺激。它是温热的,一刻不停地从他的膀胱里运送尿液。他甚至听不见他自己的声音。太安静了。这里连风也没有。
他被吊在高潮前夕,后穴收缩着吐出一些肠液。但是期待的东西始终不在。他像是被钉在火刑架上。快感几乎将他烧成灰烬,然而始终不愿给他最后一击。出于本能,他张开嘴大口呼吸——简直像是被某个不存在的幽灵持续地强奸。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它似乎被无限拉长了,永远也不能到达下一秒。但他并不想开口求他们。这或许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一种劣根性,哪怕到这种神智不清的地步,也想不起来开这个口。或许他开口求一求他们,本不必受这样的折磨;但那是五条悟,十八岁的五条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求饶。他在那里徒劳地挣扎不知多久,由于低血糖开始发抖。随后有人进来,戴着橡胶手套为他注射维持性命的葡萄糖和续用的春药。大家有这种共识:哪怕在这个房间里砍掉五条悟的手脚,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他也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所以他们仅仅只为他吊一口气。他在那里被放了大概三四天,自己恍然以为三四年已经过去。他被解下来的时候苍白得像个真正的幽灵,体温很低,抖得像筛子。他手臂上许多注射痕迹,甚至能看见皮下青色的血管。那时候他仍在发情,如果掀开那块蒙着他眼睛的布料,大概能看到一双失神的、上翻的眼睛。他已经说不出话来。那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从前顶多只有一个晚上。但惩罚仍旧没有结束。
他被丢在地上,四肢被拴回一根钢管上。他被捆成一个趴跪的姿势,撅着屁股,后门大开。一根手指伸进他已经被操成缝状的后穴里左右抠弄,这久违的刺激激得他几乎当时就要射精。但那时候他几乎已经不可能再射精了。三四天的折磨几乎已经损毁他的生殖器,彻底打碎他对时间的感知和对快感的认识。他们在他的后穴里塞入一根尺寸可怕的假阴茎,连接炮机。那东西几乎把他的后穴给撑裂开来。然后他们打开它。五条悟当场被顶得干呕出声。但他委实没有任何东西可吐,只能可怜巴巴地流出一些口水和胃液。他那时候已经彻底放弃计数,也懒得在想什么时候结束、下一样到底是什么。他变得比从前更安静。他重新回到这个大厅里来,被蒙上眼睛,堵住耳朵,变成一个任谁都能操干的便器。炮机在他身体里乱撞,几乎把他捣成一团肉泥。他分不太清自己脸上那些东西到底是眼泪、鼻涕还是口水或者其他东西,但实际上它们没什么区别,反正最后一样会被洗掉。有时候他们会停下它,操他被捆在一起的手和他的屁眼,在他的手心射精、在他的屁股上撒尿,把那间屋子搞得一片狼藉。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往后十年这种日子还将持续下去。往后再见到夏油杰的时候,夏油杰告诉他那些录像也被一并寄到盘星教里来。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高中的时候其实还和夏油杰看过那些录像带,看完问夏油杰想不想试一试。现在那些带子有了新的含义。夏油杰想把那些东西还给他,但是他拒绝了。无所谓,五条悟说,不想要可以扔了。你希望我扔吗?我没什么想法,实在不行你扔硬币吧。硬币的结果是留下。这往后夏油杰还将收到很多次这样的东西,有时候是五条悟的四肢——他们砍下它们,然后拍摄他缓慢长出那些肢体的过程;这一过程里他的后穴甚至还插着带尾巴的肛塞,配上那些畸形的、短小的四肢让他真的显得像是一只狗——和录像带;有时候只是不露脸的轮奸过程。他留下它们,对着它们打手枪。他想五条悟大概不会介意。里香暴走后他再度收到那种带子。那是他最后一次收那种东西。那时他的冰箱和后院里已经被五条悟腐烂的和正在腐烂的四肢、耳朵、舌头和生殖器填满。他去高专前做了很恶毒的打算,想要问问乙骨忧太会不会香当年的自己那样收到那份名为惩罚的录像带。但他到底没把那句话给问出来。
Chapter 7: 直播事故
Summary:
圣诞节当日的直播事故
Chapter Text
五条悟把镜头压低,那张令人羡慕的脸在镜头里一闪而过,糊得像是马赛克。他凑在前面摆弄了一时收声设备,往后退上两步,向弹幕确认这个距离是否能够听得清所有的声音。这会儿还是清晨,也托他糟糕起名手法的福,直播间里人不多,弹幕零零散散刷过两三条催促开始的荤话。
那是间很暗的房间,厚重的窗帘被拉上了,没叫阳光往里看一眼。电脑屏幕发出的荧光打在他身上,勉勉强强笼罩住他的整个身体。他看起来像是刚刚起床,只穿了一件大T,头发还乱着,睡眼惺忪,甚至不小心碰到一次话筒。另一条弹幕刷过去:S君今天不用上班吗?——这时间对他来说算诡异了,但大部分时候这个直播间的主人像标准甚至有些超标的996社畜,深夜档居多,没怎么样在这种时候出现过。说到底这个账号简直就像是都市传说,一方面粉丝数高得令人咂舌,另一方面又看不出一点运营的痕迹:它不仅用着最过时的火星文做昵称,出现也次数不多,甚至很少发直播预告。
主播瞥一眼屏幕,含混地回答说是因为今天放假。但那是个很普通的工作日。观众里有认识他很久的粉丝,听出来今日他语气不佳:失业了吗?还是失恋了?立刻又有新的弹幕补上来玩笑说主播当然可以出去卖啦,来自己家里打工就很不错。
他盯着那串飘过去的字看了一会儿。弹幕飘过去大概有一段时间后,五条悟才重新开始有所动作。另一个人问他:不等乱码君来了吗?他笑出声来:不是啦,也不是每次都等他,只是比较巧而已;今天这么怪的时间,再巧可说不过去了。啊?不不不,一时兴起,没什么大不了的……早上醒了觉得没什么事情可以做,真是便宜你们了。
他走回最早找好的那个地方,脱下自己的内裤。感谢互联网的传播速度,这时候直播间的人数已经开始疯涨,大概有数不清的家伙在工位上把视频窗口缩到最小,挂着耳机想要偷偷摸摸享用一下这位主播的身体。
五条悟确实有这个资本,哪怕他只是穿了件简单的白T,也不会有任何穿情趣内衣的人会比他更加勾人。下摆被掀起来后,他的小腹暴露在镜头之下。那里有一道很长的疤。很长一段时间里,直播间里的观众热衷于猜测这位S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身上会有如此长而狰狞的一道伤疤。那根本不像是活人该有的疤痕,从他的脖颈开始,一路走到侧腹,简直像是把他整个人给完全剖开了;且没有缝合的针脚痕迹。他把那件T恤丢到一边去,坐下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抓了抓脑袋,问:有什么想看的没有?直播间里沸腾起来。S君有什么?啊,他把这条弹幕念出来,那可多啦……然后他又从地上爬起来,光着身子去后面的抽屉里翻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挨个摆到面前来。炮机,他念道,噢,炮机不行,我明明起的标题是“自慰”来着。
扩张环节被跳过了。他蹲下来,伸手在后门处摸索一会儿,扯着线拽出一颗已经没电了的跳蛋。他把那跳蛋丢到一边去。它沾满肠液,在地上滚了两圈,像是被从眼眶里扯下来的眼球。好狡猾,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他回答说:昨天晚上。
晚上的时候他也开过一场直播,只不过很短,内容仅仅包括简单粗暴的塞入和打开开关。当时他打开它没多久就后悔了,因为没有太大的表演欲望;随后他就把它关上了。他后来在床上一直躺到它没电为止,白天飙升的肾上腺素带来的精力终于被这些该死的性爱活动消耗殆尽,允许他小睡一会。醒来后他习惯性地查手机短信,发现夜蛾通知他今日不用过来。他想道:多此一举。这件事对他来说实际上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空下来的一天不要白不要,因此也就这么应承下来。最后他在被子里打了三个滚,睡意全无,又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于是再度打开了那个直播间。
这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他现在既空虚又无聊,很需要一些刺激的性爱来把这一天给填满。他把那枚跳蛋扯出来时,括约肌下意识地收缩一下,挤出一枚黄色的、沾着黏液的卵。他愣了一下,意识到后面的异样不止来源于那个睡着了没来得及拿出来的跳蛋。昨天晚上他甚至往里面塞了产卵器。弹幕在那枚卵出现的瞬间发了疯,白色的字体完全覆盖住视频界面,尽是些没意义的尖叫:S君昨晚是这样睡觉的吗?塞了一个晚上吗?!太色了吧!
他有点人来疯,被弹幕带着一起兴奋起来。是噢,五条悟回答说,我也不记得往里面塞了几个,来数数看吧。他坐在那里,两腿张开,浅色的阴毛完全暴露在屏幕之中。他伸手去按压自己的肚子,看得出来在努力发力,好把那些橙色的橡胶卵给挤出去。
他总共挤出来五个蛋,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最后一个卵落在他手心里。他把它丢到一边去,伸手去抠那个在他体内待了一晚上的产卵器。扩张确实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他在面前那一堆东西里摸出尺寸最大的那个透明的异型假阳具,胡乱往上摸了两把润滑油,换用跪姿,好让人看清楚他的后穴如何收缩着吞吃那根巨大的阴茎。他的后面已经完全被撑开了,甬道内的褶皱被碾平,毫无保留地经由那个透明的棒状物呈现给各地的观众。就算经历过那样的扩张,完全吞下它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他的大腿根微微地战栗着,有好几次大约是擦在敏感点上,叫他险些没能跪住。
他到底把它给塞进去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它在外面的最后一点剩余也被完全顶进他的身体里去。人们能看到他弓着腰喘息,由于刺激,一些口水不受控制地从他张开的嘴角滑落下来。他坐在那里好一阵子,试图适应自己后穴里那个庞然大物。说来好笑,往前翻这个账号的历史,甚至能追溯到十年甚至更早之前;然而它的主人至今未能掌握任何讨好观众的技巧,甚至连身体也不像是经历过过去那些激烈的四爱和其他玩法。
他的后穴还在不断地收缩。被阻止。收缩。他伸手去拿另一些道具。人们能看到他先是摸索着给自己蒙上眼罩、然后咬上口球。黑暗中他伸手摸索着把它给扣好。这一切完成之后,他似乎仍不满足,又在地上胡乱摸了一通,扯了好几个玩意出来,最终找到一对电击乳夹。他揉了揉自己的乳头,好叫它们挺立起来;紧接着用夹子夹上去。在如法炮制之前,由于视线阻隔,他没能找到另一边的夹子在哪里。观众能看到他的手在虚空里随便抓过两把,最终顺着那固定好的一边摸到另一边。他牵扯的幅度有点大,挂到那布置好的一边,大概是扯得很疼,有一瞬间的表情称得上龇牙咧嘴。
他看不见弹幕,但是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主播只靠后面就可以高潮吗?这就开始受不了了吗?那要是开始了会怎么样?他在心里百无聊赖地跟他自己吵架:也不怎么样。他最后把两枚更小的跳蛋固定在自己已经挺起来的阴茎边。
这一切结束后,他开始给自己戴手铐,好把自己给反铐起来。现在控制权完全移交给观众。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在这之前,他和那位消失的乱码君保有一定的默契,向来都是由这个不知道何时起存在的幸运观众操控。这一屋子的东西有一半以上都来自那个很少打赏的乱码账号。猜猜这一次会到什么样子?这种未知带来的不安使他愈发兴奋起来,他的裸体完全呈现在观众面前,胸膛起伏着,带着上面狰狞的疤一起上下。
后面的假阳具剧烈地颤动起来。巨大而猛烈的快感使得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猛地挺腰,仰面倒在地上。各处的刺激叠加起来,弄得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疼痛、什么是快感。他浑身上下的肌肉绷紧了,脚背弓起来,然而镣铐阻止他做出更过分的挣扎。收音装置完美地录下那些“呜呜”的叫声和电机的震动声。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口水从口球四周渗出来,被抹得四处都是。他挺着腰,没过一时便射出第一次。然而观众并未给他不应期的喘息机会。
Chapter 8: 像鸟一样裸露
Summary:
*mob五
*五第一人称预警
Chapter Text
“高潮结束以后人很容易觉得失落,虽然那时候脑子里想着‘快死了’‘不行了’,但它走掉以后,就觉得失落。空荡荡的。一个恐高的人落回地面以后,又会觉得自己应该做一只鸟。就在这个过程里周而复始。有一回我觉得也许我应该试试什么样才是极限,所以始终没有出声。然后我晕过去了。他在我这里捅那一刀的时候竟然是一样的感觉,真好笑,它竟然和死亡是一样的。这之后就有人跟我说,叫出来……很小的时候我是不喜欢出声的,因为觉得没必要。何况发声是需要学习的。我花了一段时间来学习如何让自己发出声音,不是用舌头,而是声带,努力地让声带震动起来。这是种很难言的技巧,人在学会说话以前就会的技巧,到会说话以后竟然就完全给忘记了。叫出声来,果然让这一切更加舒服。他们也很喜欢听我叫唤,亲我的脖子,喜欢那种震动。凑在一起的时候,老让我觉得这里有一窝发情的动物。当然啦,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我不讨厌这种事情,当然也称不上喜欢。在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只是在帮他们解决问题。这群人有点可怜的,我是这样觉得。我有时候想他们是否找过女人,又是什么样的……大部分人要硬起来也费力,我努力过,每回看他们吃药都觉得怜悯。都这样了。他们叫我的次数很多,大概是因为只有我不会泄露他们的秘密。我就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有时候生闷气,搞到一半,虽然被命令说'快点骂上一两句吧!'但是不愿意张口。可是到后来又觉得好笑。有什么意思呢,一帮将行就木有心理创伤的老年人,只能靠两句脏话来勃起。再往后他们果然逐个都死了,有一些是老死的,这算是善终;另一些死在咒灵嘴下面,死无全尸,这姑且算正常死亡;还有一些,你不会想知道。头七晚上我把鞋脱掉,在棺材上面踩。我把那些供品祭台蜡烛全踢翻了,洒在地上,瓷器碎片洒得一滴都是。紧接着堂里就起风了。风吹进来掀起我的浴衣下摆,我的大腿根凉飕飕的。这也许是一种诅咒吧,等到他们逐一死去了,我才发现其实我喜欢这种事情。它像是瘾一样徘徊在那里,我怀念他们身上那种腐朽的老人味,怀念他们屋子里挥之不去的药味。我就只能去找别的老人。或者,在他们的屋子里发呆,然后自慰。
“然后有的晚上我就去那边的公园。那里有很多老年人。但实际上他们身上相同的味道只有那一种,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腐烂一样。其中一个问我:不去上学吗?说他有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孙子。他发现我做这事情的时候吓坏了,大喊大叫着冲过来把另一个人给打跑了。场景很好笑的,像冲锋陷阵。我在他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因为不想回家……回家很没意思。他抱着我一起睡觉。后来有一天我没忍住,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趴下去舔他的鸡巴。他惊醒了,推我,但我用力吸了一下。他就射在我嘴巴里了。那时我开始真正觉得他有一点像我爷爷。但随后他就开始痛哭,赶我出去,说对不起,但是再也不许我进他的帐篷。我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家。后来再路过那个公园,打听他去了哪里;他们就说他在后面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老头问我为什么不上学,我后来想了想,就进高专上课。年龄倒也正好,没想到课程实在是无聊。开学的时候我突然有点后悔,主要是翻过整本教材,发现那是我的幼儿读物。我依靠研究咒术来逃避那种瘙痒的想法就直接夭折了,不过本来它也就不太现实。我两个同学第一天见面大概都想给别人下马威,没一个人有好脸色,所以我猜学校不是一个让人高兴的地方。但其实后来我发现我对他俩的印象都大错特错,和我在家里那种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人的情况大相径庭。我想他们烟也抽了,架也打了,总不至于其他事情没做过吧?结果夏油杰始终没动静,我戳他,他就戳回来。我真以为他不好意思,哪想到他没往那方面想。最开始我俩打架打得凶,后来他一发现这件事,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我们后来做爱做得很频繁……没人不喜欢那种感觉,夏油杰也不例外。我的日子就又回到过去那种模式里去了,很多性爱,多得我不必专门提起或者专门去找。那时候我很喜欢在做爱的时候问他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的神色就变得很古怪。我没指望他有什么答案,倒不如说一旦他回答出来那我们就全完了。因此他难堪正合我心意。我老是这样问他,他也老是避而不答。对我们关系的定义到最后都是一团迷雾,不过也好。
“跟他搞得很频繁,所以直接和其他人全都断了联系。甚尔吧?后来才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我俩滚过那么几回,他把我按在灵堂上,问我这么喜欢他家的老头么?我当然不喜欢啦,那时候我说当然不。实际上后来我意识到世界上所有的老年人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没有意义,我不讨厌他们,不喜欢他们。我不在乎他们。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很可怜,包括身后那个甚尔和以前那个……禅院家那个少爷,叫什么来着,直哉还是弯哉,做过几次。他爷爷带他来的,但是他活烂得要死,又非得要人来哄。我实在是懒得哄他,所以他相当生气。后来他来学校里堵我,还挺得意的,扬言说要和夏油杰聊一聊御三家秘史。有什么好聊的呢?所以我就直接把他打了一顿,拎到夏油杰面前去叫他慢慢讲,没讲两句,又被夏油杰打了一顿。哎,我的好兄弟,某种程度上来讲真是跟我心有灵犀。打过他没到三个月,伏黑甚尔窜出来杀了我一次,我又杀了他一次。很不幸的是,我活过来,但是他死了。死和高潮的感觉像得要命,甚至不能让人分清自己身处何地。我要说,是的,我对这种感觉上瘾。
“人当然不能老是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虽说后来回想,那段时间拿命开过很多玩笑,最明显的一次是试图用子弹来测试我的无下限。不过那时候没有想过失败的问题,何况失败就失败了,总会有其他办法弥补一下。总而言之,人不能老是濒死,哪怕我把自己的脑袋捅烂躺在硝子那张手术台上试图吓她一跳……这把戏并不能总是成功。她后来再见这把戏,总露出一副很疲惫的神情来。起初说'不要吓我',后来说'自己起来',最后就只有叹气。我就只能从那张床上坐起来,告诉她everything is fine。
“夏油杰一走,我就又回到公园里去了。夏油杰带来的一个好处是,他拓宽了我的食谱。我无所谓这种事情,那个人是男是女长得是好看是丑……说实话,只看见一团咒力的时候,人很难有这种概念。我到现在也没有。夏油杰后来就又出现,来得比所有人都早,塞一点象征意味的钱然后拉着我去开房。他说悟你不能这样。这时候我会想起那个吊死在树上的未成熟爷爷。我有一段时间试图避开他,换了位置,永远只找第一个人;但他很快又会出现。我不得不出手以防止他的咒灵咬掉别人的脑袋。
“少部分情况我们演变成3p——那对方一定是有些咒力的——大部分情况另一个人落荒而逃。他就在浴室里洗我,洗很多遍,我真搞不懂他怎么辨别普通人身上所谓的'猴子味'。
“我后来觉得这游戏好没意思。就像这之前七海问我,五条悟,不做咒术师的话,你想去做什么?我承认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大部分情况下,生活显得过于理所应当。我没有想过如果不做咒术师我能有怎样的生活,当然想这个也没有意义:这是不可能的。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怜悯了。我很少从别人那里收到那种表情,夏油杰是不好的开端,随后传染给七海建人。但到最后他也依旧保持沉默。和夏油杰做爱变得好像在做咒术师,没有第二个选项,没有乐趣,但不讨厌,恰巧十分擅长、比较合拍。那有什么改变的必要呢?于是不再躲了,隔三差五在那里等他。惯性使然,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再后来夏油杰也死了。他在床上杀死我很多遍,但最后一次我把他杀死了。很不幸的是我活过来,但他是真的死了。我后来偷偷把他埋在公园里了,就在爷爷上吊的树的正下方。吓坏了一个人。隔天尸体被当流浪汉的尸体给处理掉了。你知道的,东京总是有很多流浪汉,还有很多流浪汉的尸体。”
Chapter 9: 七窍玲珑心
Summary:
*夏五/mob五
*但ntr得很过分
Chapter Text
他亲吻五条悟,问五条悟:悟,能不能把眼睛闭上?五条悟啊了一声,笑起来,又讲他傻:就算闭上眼睛,小爷也能看得见你!那很没劲,夏油杰说,你想不想彻底地闭上你的眼睛?五条悟不笑了,盯着他看一会,忽然又开始笑。好啊,他的同学说,你来吧!他朝他张开手臂,闭上眼睛,仰着头,好像一只引颈就戮的羊羔。
他在做什么:前十分钟,他在和他的同学(准确一点,男朋友)调情,讲很暧昧的话,亲吻,伸手去摸五条悟的下体。他说,悟……五条悟说,噢!你想要做那个了吗?你想不想看看我的秘密?他的同学完全没有经过羞耻那一环节,熟练地脱裤子,拉着他的手来摸自己的下体。一个女性生殖部位。他被烫到了,猛然把手缩回去,又听见五条悟在他头顶上笑:看吧,杰,管你是不是同性恋,我都可以哦!他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怀疑他的同学对他的感情是否有说得那样深沉,回忆从前认识的一年半载,意识到实际上五条悟没有对他说过任何的海誓山盟。五条悟只是说,我果然最喜欢杰了!但高中生嘴里的话不朴实就矫情,如果文艺半分,必须严查此人是否最近偷看言情小说。五条悟对他没什么纠结,没什么患得患失,也没什么吃醋表现,其反应实在是过于理所应当。他把手缩回去,又被五条悟扯回来,拉着他问:怎么,答案是同性恋?
那双大眼睛盯着他看,好像就快把他的灵魂给看干净、看干涸。他立即把眼睛别开了,说,你想不想闭上眼睛?
他把五条悟的眼睛蒙上了,又去亲吻五条悟。虚掩着的宿舍门再度被打开,另一个人进来。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像猫;不是六眼,这个世界上没人会知道这宿舍里站了两个人。他盯着夏油杰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些很轻蔑的笑来。这地方所有人都在笑,然而笑容各异,显出许多讽刺。你看吧,高中生,懂什么爱情呢?高中生,懂什么呢?
夏油杰还在和五条悟说话。五条悟的眼睛被蒙着,六眼唐突安静下来,叫他有一种古怪的不安。他乖顺地伏在那里,有一点像刚出生的婴儿。夏油杰托住他的小腹,使他的屁股微微撅起来一些。他的手心是温暖的,比起微寒的春风更让人亲近。因此,五条悟微微晃了晃,伸头试图去蹭他的手心。短暂的失明使他变得好像一只小狗。这点依赖的表现取悦了夏油杰,又让他忽然开始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相当错误的决定……可是说到底,不是这样,五条悟会有这种举动吗?五条悟从不会表现出什么依赖表现,好像夏油杰在也可以,走也可以。自从他们的关系从死党跨越到情侣,现实实际上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搞得夏油杰经常怀疑之前那次告白是一场大梦。他只能试图从蛛丝马迹里寻找证据以证明五条悟确实如小说主角那样爱他,他俩手拉手心连心,密不可分永结同心。
那么问题来了:他找到了吗?答案是:直到此刻,刚刚显出端倪。但有一件事在此时板上钉钉,即夏油杰确实喜欢五条悟。他盯着那个进来的男人,眼神里露出一些阴森。但那男人没把他当一回事,伸手去摸五条悟的屁股,在那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五条悟哼了一声,动了动,开玩笑思地又来亲夏油杰。自从不能视物,他变得粘人许多。他说:干嘛啊?夏油杰顿了顿,咬嘴唇,又去亲五条悟。他怕露馅,不敢再伸手,任由男人在五条悟的屁股上又捏又掐。那双手从五条悟的屁股挪到大腿根,再挪到小腹,挪到胸上,又是一番推揉。
房间里更多的人无声地走进来了,陆陆续续挤满整间屋子,好像一屋子鬼魂。夏油杰坐在其中,坐立难安,忽然有一些嫉妒五条悟:五条悟还以为这屋子里只他们两个,专心同他打趣,笑他变态:我操,杰,你用好大力气,一会要青了吧?没必要吧!他沉默不语,盯着那只鬼魂的手,留下的痕迹先是发红,然后发青,最后发紫。一巴掌。五条悟说,妈呀,你喜欢这个?你有什么童年创伤说来听听?我现在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坏的敌人兼任心理医生和性玩具,厉不厉害?周围的人脸上挂着笑,闻言,笑得更加各异了。高中生。看看这些可悲的、可怜的、愚蠢的高中生。夏油杰真希望五条悟少说两句,因此他只能低头又去亲五条悟。很长的吻接着很长的吻,然而时间拖不过两分钟。五条悟既不意外也不躲避,撑着脑袋,隔着那块布条看夏油杰。夏油杰也把眼睛闭上了,伸手想去摸五条悟的脸。但他随后想起来他的手应该还在五条悟的屁股上,正试图撑开下面那个小穴。他只能又把手收回去了。
手指插进去,五条悟闷哼了一声。他大概是被按到敏感点,喉咙里挤出一些又甜又腻的声音。夏油杰从没听过五条悟发出这种声音。他看见那双手从五条悟的小穴里抽出来,拉出一些银丝;它捻了捻,又顺手把那些体液抹到五条悟的屁股上。风吹过来,五条悟感到寒意,不安地仰头去蹭夏油杰。夏油杰只得低声安慰他:没关系,悟,我小心一点,不会弄疼你。
五条悟的喉咙里滚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这笑也只有一声,轻得很,像极了某个没打出来的喷嚏。他随后笑不出来:夏油杰可能很小心,但鬼魂并不会小心。他进去得很急,毫不爱惜,也没有什么技巧。他就在那里抽插,冲撞五条悟的敏感点。五条悟叫出声来,声音很细,断断续续地夹着喘息。到后面他想要扭动,给按住了。鬼魂按着他,在他体内射精,然后离开。
他趴在床上,腰塌下去,急促地喘息。好在高中生体力不错,短短喘了一会,又恢复正常,来惹夏油杰:喂,可以摘掉了吧?夏油杰吻他的额头,安抚他,跟他讲:别急,悟,再过一会嘛。
他老是在讲这种话。再过一会吧,再来一次吧,再等一会吧。这个再字出现好多次,多得他有点记不清。他后来和五条悟做过好多次,蒙着眼睛,睁着眼睛,每一回都要说,再等一会吧,再来一回吧。五条悟呢,五条悟每一回盯着他看,眼神倒是干净,简直像发呆,总之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然后五条悟就说好。
如果夏油杰留心,他就会意识到五条悟只叫过那一次,最早最早那一次。这之后他再也没有叫过了,话也少,变得很安静。精液灌满五条悟的身体,抹在五条悟的身体上,滴在五条悟的头发上。有时候夏油杰这样看五条悟,又觉得很心痛。悟,他说,你爱我吗?五条悟从精液里抬头看他,白色的液体从他的头上落下来,好像肮脏的白无垢。满屋子鬼魂做他们的证婚人,听夏油杰问你爱我吗,听五条悟沉默,听五条悟回答当然啦我最喜欢你了。
他觉得自己无耻至极,只能又答:我也爱你,我最爱你了。
可是他爱他吗?——这个问题夏油杰不敢回答。
到很久以后夏油杰叛逃,这之后再跟五条悟见面,出于一种恶意,对这件事全盘托出。他先同五条悟回忆过去,讲到高中时期的颠鸾倒凤,开玩笑似地问:这么折腾,你也不怀孕吗?五条悟坐他对面,也开玩笑似地答:不啊,男人有什么子宫嘛!可是你有阴道。我就只有个阴道啊,五条悟笑出声来,你不知道吧!他像是阴谋得逞一样跟夏油杰讲,第一年就去找家入硝子哪掉了那个碍事的子宫,他妈的——夏油杰很少从他嘴里听见这种脏话——他们还以为我能接着传宗接代呐!
他笑得太得意,因此惹得夏油杰不爽。夏油杰又讲,那你知道吗,当初蒙着你的眼睛,没有一次是我:看吧,悟,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然而五条悟坐在他对面,仍旧从容地哈哈大笑。你当然是好人啦,你是大功臣!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没有被搞过屁股?他说——敲了敲自己的脑子——我又不是只有一双眼睛。但你都不在意,那我在意什么呢?
这一回轮到夏油杰沉默不语。他意识到他在这一局里全盘皆输,一败涂地。他盯着咖啡杯上滑下来的水珠看,一滴两滴三滴,在餐巾纸上晕开了。然后他开口说,悟,你真是好残忍啊。
Chapter 10: 不速之客
Summary:
*微量夏五/高层性交易/少量兽交
*综上所述,捡到一条太听话、太像人的狗。不过幸好只是一只狗而已。
Chapter Text
辅助监督在路上急刹。五条悟问:“怎么回事?”
“狗,”监督伸头看了看,“那只狗忽然冲到路中间来了,真是不要命。”
“走了吗?”
“没有,一直在那里蹲着。”监督说,与此同时开始鸣笛。
狗一动不动。
“让它上车好了,”五条悟叹了口气,“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呢。”他把车门打开。狗果真站起来,跳进车里,缩到座椅上去。它前爪流血,看起来像是曾经遭遇过什么捕兽夹。
五条悟把它的前爪抬起来看了看,叫监督改换路线,送去24小时的宠物医院做伤口处理。医生问:叫什么名字?他愣了一下,解释说那不是他的狗:只是路上遇到了。医生说:您真是个好人。这话听得五条悟笑出声来。凌晨两点的宠物医院空空荡荡,那笑声落进惨白色的走廊里,好像阴魂不散的幽灵。他把手摊开,难得有兴致,想要计算究竟有多少人因他而死;算不出来。随后改换目标,计算他这双手究竟又杀过几个。依旧算不出来。人的手只有十根手指,掰过最近十个,往前就不记得。最近的一个是夏油杰。出于习惯——出于在医院里等待伤员的习惯——他在走廊里等那只狗出来。等来等去,等来那个值班的医生。医生大概也没有想过他还在这里,开门,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您还在。啊,对,我还在,怎么了?
医生安慰他说:不要紧张,只是小伤而已,打过镇定剂,已经睡过去了。打过疫苗,如果没人领养,就该送去卫生所。反正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这一连串话听得五条悟发愣。他倒也没有紧张,说到底,这只是一只狗。他甚至不认识这只狗。狗死了,同他没什么关系。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点好笑。实际上夏油杰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大的感觉。他还以为他会有呢……毕竟这可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想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太久,预演过太多回,以至于等到它真的发生,竟然平静得只想一场预演。他转头往走道里看。那里空荡荡的,飘满LED灯惨白的幽灵。没有夏油杰。
送到卫生所以后呢?他问。
这您就不用操心。
如果一段时间找不到领养人呢?
安乐死吧。医生说。您也用不着这么悲观,说到底只是命数而已。
这两个字又逗笑五条悟。命数。他又低声重复一遍。看不出来,你还挺迷信的。
毕竟是医生。医生说。这些生死的事情……
这些生死的事情,大家又有什么办法?有些人找死,有些人必须死,有些人又不能死。五条悟十四岁的时候听到这说法就想笑,他妈的!他讲,爷就是命!……但活到二十七岁,很快讲不出来。他懒得再想这个问题,只当万金油用,什么都能拿命来解释一番。好在需要他解释的事情也没有很多。他把口袋里的印章摸了三遍,又说,算了,办一下领养手续吧。
他在那张就诊单上签的是夏油杰的名字。主人是五条悟,宠物叫夏油杰。也挺好的,算是一种报复——他这样想。他决意不要在家里叫夏油杰的名字。这只是个报复性的恶作剧罢了。那只狗不能叫夏油杰。
捡一条狗回家这种事情对他来讲不算什么大事。学生和监督又不是不能拿来用,和狗玩总比和咒灵玩安全很多。伏黑惠的式神把那条狗闻过三遍,三条连物种都不一样的狗很高兴地玩到一起去。然后五条悟开始操心那只式神到底是什么性别、能不能怀孕、该不该带到医院去做结扎手术。他把式神的前爪也抬起来,想仔细观察一下那只狗的奶头和下半身性器官。式神龇牙咧嘴地咬了他一口,跳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太想再见他。
狗在他家里待着,比他在任何社交网站上见过的狗都要省心。不乱咬东西,不大叫大闹,甚至会在尿垫上上厕所。这省心简直叫五条悟感到挫败。头几天他兴致勃勃且如临大敌,做完全的准备,到头来什么也没能派上用场。它太听话,听话到五条悟蹲到它面前去拍它的脸。喂,他说,你真的是一只狗么?
狗抬起自己受伤的前爪,轻轻按在他的拖鞋前端。
真是省心。他想。狗比他演的狗还要乖。这乖巧简直就有点让人恶心。高层难得夸奖他一次,讲,你最近变成一条好狗。他在心里想,妈的,可不是吗?家里有一条那么好的学习对象。他把腿抬起来,模仿那只狗撒尿的姿势。闪光灯围着他,睁大眼睛。真无聊。他想。一条不乱尿的狗那还叫狗吗?动物太懂事、太听人话,就很容易让人觉得恶心。
完事之后他开车回家。反转术式实在好用,配合花洒,什么都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他拒绝使用高层提供的沐浴露,理由是那个香味让人不爽。用水简单冲过一遍,他就湿漉漉地驱车回家。水从他的头发上滴下来,在驾驶位上淋出一片小型湿地。
那一段路没有人。他把窗子打开了,油门踩到最底。山风尖叫着砸进他的窗口里来。他高兴起来了,张开嘴,发出一些没人听见的喊叫——他自己也不会听见的,毕竟它们会在出口的瞬间被山风给砸个粉碎,然后远远地抛下山崖。
他在进城市的时候没有减速。深夜的东京也空荡荡的。他开车在市里转了三圈,心想明天伊地知大概要处理许多罚单。不过无所谓。他心情不好,需要一点刺激来解乏。
快到黎明时他驶入车库,速度过快,撞扁一小块后车盖。他在车里点一支烟。硝子烦起来点烟,夏油杰也是,这导致他总以为一支烟能够缓解人的坏心情。可惜不是。烟嘴尝起来苦。他皱着眉毛把那支烟架起来了,不再去嘬它。
也许他确实太无聊了。五条悟想。否则他不会想要在家里养一只狗——那样就不会在这时候回家,还得惦记着有没有给狗加今天的狗粮和水。新鲜劲过去以后狗变成他家里的大问题。他实在很不习惯家里唐突多出一只这样的动物:平心而论,五条悟不喜欢它。它实在太聪明、太乖巧、太安静。实在太像一个人……那种五条悟不喜欢的人。
他坐在车里抽烟。抽过两根,从车里爬出来,面对家里的那只狗。它已经睡下了,听到动静,从门口爬起来,两只眼睛在暗里亮得吓人。看见是五条悟,就爬起来,一路跟在主人后面。
五条悟给它加过食,轻轻踢了它一脚:“走开,”他说,“我洗个澡,你进来做什么?”
狗被他踢了一下,又在浴室里拿花洒吓,挪到门口去趴下了。
他不再理它了,调整水温,重新用沐浴露清洗自己的身体。后面之前洗过一遍,但他老觉得没弄安静,只能弯腰再洗一次。水冲到直肠里面,刮得他又起情欲。他在浴室里手冲过一回,再打沐浴露。一晚上洗三遍澡,说出去都觉得好笑。最后一遍他冲得也敷衍,胡乱用浴巾一裹,就倒到床上去睡觉。托这种颠三倒四的作息的福、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来的电话,他总是有这种迅速入睡的好功夫。狗跟进他的卧室里。
半夜里醒过来的时候他老觉得下半身不对劲。那地方再度被撑开了,有什么东西塞进来。起初他以为自己在做梦——那种事情做得太多,做梦也不算稀奇,因此连眼睛也没有睁开,随便动了动,找到个不那么肿痛的姿势,想要继续睡觉。睡到一半,下半身的异常感更重,有什么东西直直插进来,在他体内来回抽动。这梦做得有点过分了,撩得他浑身发热;但他确实太想睡觉。他把手伸下去摸,摸到自己的阴茎,很快速地撸动,呻吟,想要赶紧把这该死的感觉敷衍过去。他在半梦半醒间射在自己手心里,又倒头睡下去。睡不到两秒,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把眼睛猛地睁开了,伸手去后面摸。他摸到一截发热的生殖器。这一回他彻底醒过来了,定睛一看,发现原来并不是做梦。不是鬼压床、不是梦遗、当然也不是夏油杰的幽灵来找他麻烦。狗压在他身上,深深浅浅地动作。春天到了啊。他这样想到。狗么,狗这种东西,再怎样装乖,到底是走不脱一个兽性。这时候的狗看起来才真是好像一条狗。
他同狗对视了两秒,忽然笑起来。他倒回枕头里,不再做什么挣扎,由狗在他身体里进进出出。狗射在他身体里。
他伸手去拍狗的脑袋——这是他第一次伸手去拍狗的脑袋。好孩子。他说——这是他唯一一次这样叫他的狗。夏油杰啊,你还真是条狗啊。
Chapter 11: 构想玛利亚
Summary:
*小孩假孕
*约稿
Chapter Text
起初我们都以为那是他吃坏了肚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小孩的肠胃本来就弱,而五条家的人在准许他吃饭方面向来没有半点节制。我曾经一再对他们强调说,他不能有这样的饮食习惯——他的胃不能负担如此可怕的进食量。我同时警告过他们不要给他那么多的甜食,他的胰腺始终处在超负荷工作的状态下。但这有什么用呢?他们从来不听。所以我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各种时间接到他们的电话,叫我说:医生,能麻烦你来一趟吗?他又吐了。
我觉得这孩子像是一只被宠坏的猫。他好像不吃撑就会觉得饥饿,一旦脱离那种饱腹感感觉就忍不住要朝家里人要吃的。朋友开宠物医院,时常需要处理这样的宠物。他常打电话来给我抱怨这些讨厌的宠物和他们讨人厌的家长:他们就不能少爱它一点吗?对谁都不好!那个时候我通常刚提着包从五条家的大宅里出来,坐在计程车上,轻轻地叹气。我就只能对他说:我完全理解。说实话,每个儿科医生大概就会遇到这种情况吧?小孩子有时候和宠物也没什么分别。家长爱他们爱得发疯,疯到拿刀架在医生脖子上说什么“出了岔子就杀了你”这样的话;但说到病因,十有八九还是因为他们太过溺爱,总叫小孩做些没节制的事情。朋友说我不应该把小孩叫做宠物。没什么吧,我说,受宠爱的东西,狗和小孩在这种地方没区别。
他对我来说像是狗对朋友一样令人困扰。好在虽然朋友不能与狗说话,我却可以和五条悟讲。几番尝试后我对他的家人感到绝望,因而寄希望于这个小孩能够爱惜自己,懂得控制饮食的重要性。我循循善诱,从呕吐的难受程度讲到他的胃,讲你不能这样下去,否则你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厕所里呕吐、在各种地方抱着你的肚子打滚。你的胃比你想象中更加脆弱。我的手摸在他的肚子上。那地方微微凸起了,我不知道我这样按下去他会不会又吐出来,也不知道他在见我前究竟又吃了多少东西。以脂肪堆积的方式而言,他的身材实在不同寻常:按照他的进食量来说,他本来应该胖得像座小山;但他实际上瘦得好像一根竹竿。我给他做全身检查,伸出手去就能摸到他的肋骨。最近这情况变得更加诡异,脂肪堆积在他的小腹处,那里轻轻隆起一点,好像这许多食物终于找到自己的去处。
胃?他重复说。
是的,胃。我说,通俗一点来说,你的肚子。
我知道什么是胃。他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色,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我又说:你看,你已经有了小肚子……他把衣服放下来了,宽大的T恤很完美地挡住那点不起眼的凸起。少吃点吧,我做结论说——我仍旧给他开些用于帮助消化的胃药——小心变成真的胖子啊,悟君。
这很像你碰到的那些宠物,对吧?我对朋友说,既不懂事,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对他和他的家里人说过很多遍了,但没有一点用处。他最近呕吐的频率变高了,也许我应该考虑叫他去医院对胃做个彻底的检查……我真的不确定他的胃到底已经被他摧残到什么程度了。
检查结果显示他的胃一切正常。只是脂肪不同寻常地堆积在那里而已。我既不能解释那些脂肪、也不能解释他愈发频繁的呕吐;他的家里人最近甚至因为他的食量变少,开始有些不必要的担心。他们紧张地问我:医生,这是怎么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把各项指标看几十遍,也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理由。朋友笑话我说,从大医院离职后的生活太舒服,搞得我已经退步成一个普通的家庭医生。这原本就不同寻常,我争辩说,几十年来我没见过这样的症状。我曾经以为那是因为他吃完以后坐在原地不动,但事情倒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的运动量大得我又开始担心他要患上阑尾炎。我偷偷把那些报告发给我的导师,不争气地写邮件去问他是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过两个星期,他回答我说:不知道。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况。
朋友来我家里的时候,那些报告还摊在我的桌子上。他同我说:简直像是假孕一样!假孕?对,他说,你知道兔子吗?它们有时候会以为自己怀孕了。但这是个男孩。所以才会只有脂肪啊,朋友说,因为没有子宫、更不会有长大的小孩。
五条悟对我说:我觉得这不是胃病。他又抚摸自己的小腹,对我重申:位置不对;疼痛的位置在胃以下。他们说这可能是怀孕。怀孕两个字使我的表情扭曲一下。我说:你是个男孩,男孩是不会怀孕的;谁说你会怀孕?我奶奶,他回答说,她说亚当也可以生出夏娃、还说处女玛丽亚可以生下耶稣。你家里没人觉得这说法很奇怪吗?有啊,他说,爷爷说她老糊涂了才会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只有她能解释这个。
我建议五条家带他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比如B超,至少需要确定他肚子里那个并不是什么可怕的耶稣基督。五条家拒绝了,理由是辐射对身体不好。他的呕吐日渐严重起来,四肢更瘦,但小腹处变本加厉地隆起,好像一座畸形的小山。他开始备孕了——多可笑的事情吧,十来岁的男孩,我始终很难把他和备孕联系在一起。
他穿很宽松的衣物,像个真正的孕妇一样坐在那里,朝我抱怨他的乳头肿得难受。他抚摸他的肚子,神色竟然有两分温柔……我觉得他根本不知道怀孕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抱怨说他睡不踏实,因为腰痛;过一阵子,又说家里人不再准他跑跳。他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摇摆不定,讲到生,就显出几分期待,好像就此可以多出一个弟弟或妹妹;但我疑心他对弟弟妹妹也没多少概念,充其量不过就是对新玩偶的期待。可是讲到不能活动,他又变脸,恨恨地讲:可以不要吗?我一点也不想要他。
这可以理解。这不存在的孩子实在是为他带来了太多不幸。他不得不为此改变饮食习惯,甚至不得不习惯呕吐和半夜的辗转反侧。再过些日子,就算家里人允许他乱跑,他也跑不动了。他的小腹畸形地前凸,妊娠纹使他的腹部看起来像是干涸的土地。他开始习惯于抚摸他的小腹。我猜测也许他就只能依靠期盼多一个所谓的“弟弟”或者“妹妹”来熬过那些该死的日子。他为这个不存在的小孩置办东西——那些东西在十年前还拿在他手里!他的房间里重新添置了黄色的橡皮鸭子和粉色的洋娃娃,奶瓶栽在遥控汽车的后座上,在他的床边横冲直撞。它撞在小皮球上,叫小皮球在屋子里胡乱滚动。五条悟叼着棒棒糖把玩手里的拨浪鼓。那鼓咚咚地敲起来,叫人分不清那到底是为谁准备的玩具。
他对我说:医生,我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我感到不知所措。我为他开营养品,像是过家家一样为他准备所有孕妇该准备的东西。九个月的时候我开始教他如何呼吸有利于生产发力,同时感到可怖。九个月的时间甚至让我开始下意识打量他的腹部,思考顺产的可能和剖腹产的下刀位置。也许这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些非自然现象,比如凭空受孕,比如肋骨也可以变成小孩。
不是凭空啊,五条悟说。他指着自己的小腹对我说:这是正常的受孕过程。他说他们做爱。他的爷爷、叔叔和舅舅进入他,吮吸他的乳头,抱着他不愿意撒手。因为他们太喜欢我了。他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用很多润滑液,如果他喊疼,他们当然会紧张地放缓动作。他们很小心,从不会因此弄伤他——这也可以理解吧,因为他们实在太喜欢他了。他们亲吻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的每一处都留下吻痕来。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喜欢他了。爱就是这样的东西,普通的爱只是喜欢,进一步只是想要在一起;然后是占有、不要分开、进食还有做爱。他说他叔叔埋在他的身体里,紧紧搂着他,哭着吻他的眼睛。有一两回他的叔叔控制不住地想要舔它们。
他们对他说:唉……真是太喜欢你了!
无所谓吧,五条悟说,因为他们太喜欢我了。他们虽然是那种很爱撒谎的大人,但这一点却是真的。很可怜。他坐在床上,一遍一遍地摸他的小腹。他说:反正我无所谓的,也不算难受;这没什么。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只能老是来摸我。如此说来还不如拿掉算了,真是把大家都害惨了……你说他们会喜欢这个小孩吗?因为是我的小孩。
我不知道。我对这种喜欢不知所措。我习惯性地摸他的小腹,知道实际上那里面空无一物。我想知道这场闹剧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开始对着五条家的电话发呆。五条悟给这孩子起了名字,但听起来好像一条狗。我最后一次去找他,在他的房间里看见他自己闲着无聊,叼着给孩子咬的奶嘴,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钓木鱼。
他当然哪里也去不了:他的小腹像是孕妇那样高高地突起了,早几个月的时候甚至老是叫他摔跤。他的体力也变差了。五条家的人不再允许他去院子里玩。他像个真正的孕妇一样坐在被软布包裹的房间里,无聊到只能玩小孩的东西、只能想那孩子的事情。他在房间里摆一堆厨具,和那个未来的孩子玩过家家;他用枕头代替它,把它抱在怀里,假装自己在哄一个婴儿。他的神色看起来好像一个母亲……倒不如说,太像了。他完美地从电视节目里学到了如何做一个母亲。这太讽刺了,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任何“母亲”的概念。我没见过他的母亲。他从不对我谈论他的妈妈——五条家的下人对我说,他学会“妈妈”这个词的时间晚于“爷爷”“奶奶”“叔叔”。他对这个词究竟代表什么根本没有一点意识,直到现在。他竟然是在怀孕时才开始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妈妈。
他问我:我也是从我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吗?这样……他的手慢慢地抚摸自己的小腹,好像那里孕育的是他自己。他问我那孩子到底要如何出来,破开他的腹部吗?他说爷爷进来的时候已经很痛了,那孩子要出来会不会更疼?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说不用害怕,有麻醉。我说到时候在你的肚子上这样划上一刀就好,不会叫你太疼……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对他说你就当睡一觉,醒过来你就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这之中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这完全在撒谎。他看起来松一口气,顿一下,又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问我能不能使他保持清醒,他想要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出生。他说他还没有看过这个场景。
他不会看到这个场景。十个月的时候我为他做一场手术,全身麻醉,好像一场大梦。那些黄色的脂肪从伤口里被抽出来,丢进标着医用废物的密封袋里去。他当然睡着了,对此一概不知。我觉得也许他醒过来的时候会恨我。
我对他说:你太小了,生不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死胎。
他躺在床上,愣了两秒,大概是麻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这使他看起来有些迷茫。他又下意识去摸了他的小腹。这样,他说,我爷爷他们吃了它么?做的什么菜?
我说没有……我又撒谎了,我说他们为它准备了一个小墓。像一只狗。我征用我朋友的狗的经历,描述那个不存在的小墓碑:可是那只狗的主人确实很爱那只狗。我说再过一段时间你再去看它吧。
五条悟又笑起来了。
他对我说:你真是个好人。
后来五条家的人跟我说他很久没再吃过家里准备的肉。
他根本没试图找过那个不存在的墓碑。他自己为它立了一个,就在五条家后院的大树底下。那地方种着他吃完的苹果核、养死的金鱼、不爱吃的青菜、换下的乳牙和他那个不存在的小孩。那些奶瓶、玩具和尿布被他撞在铁皮糖盒里埋进地下去。也许是牙仙显灵,或者那个不存在的耶稣基督保佑,他后来很健康地长大了,长得很高,也不再那样呕吐。
再过几年五条悟离家去外头上学,那之后就很少再回家里来。五条家的下人对我说有一年盂兰盆节他破天荒地带同龄的同学回来玩,两个人在树底下挖蚯蚓。然后那个上锈的铁盒被挖出来。
“这是什么?”他的同学问。
他蹲在那里,盯着它,愣了一会儿,好像确实已经把它给扔到脑后去。过好一段时间,他终于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我的小孩。”他这样回答说。
Chapter 12: 数羊
Summary:
*失眠的很多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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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走后五条悟开始失眠。第一次在医务室,硝子无能为力;紧接着去东京的精神病院。安眠药开过两三板,剂量从半颗加到五颗。我睡不着。他说。我只是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你都想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吗?数羊。我从一数到三百六十五,然后羊像星星一样在天上散开了。我就再也数不清它们有多少。除了数羊,你还做什么?我什么也不做。
也许数羊对你不管用。医生建议道:你想试试做运动吗。人在劳累的时候会很容易入睡。她使用肯定句,五条悟偷偷看一眼她桌下凸起的小腹,又想,她一定不是那种健身房的客人。
他说:我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我绕东京走路。他回答。沿水走、沿马路走、沿地铁轨道走。晚上的时间太长了,需要绕东京跑上十圈,才能到海边去坐着等日出。我照了很多日出的照片,你要不要看一看?
他没说他把安眠药当鱼食,掰碎了放在面包碎屑里扔下海去。太阳出来的时候鱼的嘴唇带着碎金浮到海面上来,吞下碎屑,然后又沉沉地睡进海里去。这很有意思,没有哪里能看到鱼那么成批地睡去,伸手下去可以随便地捞上两条。这举动比在东京塔上看东京有意思很多,他说,都是金色的,你明白吗?亮闪闪的。但鱼可以作为午饭,东京就只能让你感到烦躁。
你不喜欢东京吗?
还好吧,对哪里都算不上喜欢,也能说是一种喜欢。
坐在东京塔上一整晚,你都在看什么?
数星星,数羊,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不愿意再继续这种谈话了,很敷衍地下了结语:尽是睡不着的事情。
对十八岁的青少年来说,失眠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十八岁以前,他在哪里都可以快速睡着;十八岁像分水岭,带走他的十八岁和他的夏油杰。十九岁,五条悟还没从高专毕业,每晚坐在教室里玩泡泡水。他把泡泡吹得满教室都是,月光透过三百层肥皂泡的外皮五光十色地折射进来,把教室变得好像一场十八岁以前的梦。再然后他开始抽烟。
二十岁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在便利店购入烟酒和成人杂志。半夜里翻看的jump变成色情读物,上面讲做爱比跑步更消耗体力。所以五条悟开始久违地手冲。头几次他不得要领,后来逐渐学会购入飞机杯或按摩棒。某个大汗淋漓的独身夜晚他这样想到:科技真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他使用飞机杯或按摩棒,再然后学会两个一起使用。一个晚上过去当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他仍旧难以入睡。
不加班的夜晚总是相当漫长。他绕东京跑上十圈,在网吧里头坐得发腻。然后有一个人说,要不要去酒吧喝早上的第一杯酒?——这是一切的最开始。酒精是好东西,一杯下去人就昏迷,早上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张床或者哪个路口。但这感觉实在很讨厌。早上五条悟从情侣酒店的床上坐起来翻开手机,看见十个未接来电,和两张死亡报告。他觉得头疼。酒精使他头痛欲裂。他在死亡报告里寻找夏油杰的痕迹:是盘星教的手笔吗?不是,很好,这意味着他没必要将追捕夏油杰这件事提上日程。他松一口气,但为这一口气感到些许愧疚。紧接着他出门买早饭,宿醉和低血糖使他的手微微发抖。
他给自己说:为避免这种麻烦,还是少碰酒精。从此以后只在酒吧要苏打水和牛奶。他坐在吧台边玩手机,用十个小号在八个社交平台上来回刷帖引战,把手机按得乱响。酒保问:在等人么?倒也不是。等任务消息通常需要消耗整个晚上。后半夜sns逐渐像鱼那样睡着,他就只能打开基础游戏,把推箱子和贪吃蛇玩到手机死机。
你睡不着的时候,在做什么?等消息,和消消乐。
等谁的消息?
他以背入式趴在别人的床上查看辅助监督的消息。土地神,五条先生,人都已经撤走了。收到。身后的人问他:在看什么?他说:我要走了。但是……我要走了,下次再说;或者你等我十分钟。
他从东京这头跑到东京那头,再从东京那头跑到东京这头。以背入式趴在床上,在手机里输入任务报告:土地神,已祓除,无人员伤亡。编辑完这句话他又把头埋进枕头里了,另一样东西在他屁股后面像是羊一样乱七八糟地顶来顶去。在心里想象要如何把自己砸晕过去。但果然还是不要晕过去的好吧?省得醒过来又看见三张死亡报告。他好像和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分开了,身体确实在高潮,可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头晕目眩里他惦记他的任务报告,又想夏油杰要是还在大抵不会是这个样子。再然后好像就到那个肯德基的门口。夕阳高专肯德基和死寂的村子在他脑子里来回地闪,他的鼻子里全是那股难闻的血腥味。为什么皱眉毛?答:下水道反水,味道难闻。
你很难管这种来回的卡顿的幻觉叫做睡眠或做梦。他每天早上坐在熟睡的炮友的床头抽烟,心里又想,妈的,真是有点羡慕。然后把烟熄掉,去浴室洗澡。然后去学校上课。也许有一两次他在这种晚上碰到夏油杰,也有可能只是长得很像。或者干脆只是如肯德基一样的幻觉。他在这种迷茫中开口询问: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那个朦胧的夏油杰回答他:因为不知道你的号码。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想要。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们还算朋友吗,悟?
我不知道。五条悟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算是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拉黑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能拉黑他所有的小号,赶在他动用它们骚扰他以前。为什么呢?
夏油杰不回他的消息。
他只能把那个手机号码做便签本用,发送短信,记今天要吃什么,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记录心情是一种好的习惯。心理医生说,有助于你了解自己。
对,对。五条悟说。但我不写心情。为什么不写呢?因为没有什么好写的。
他不想写——他不知道应该写什么。分辨高兴和悲伤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大部分时候,它们像呕吐物一样搅在一起。他站起来去窗边抽烟。夜晚确实适合抽烟,大人的世界,没有学生,很适合尼古丁和荷尔蒙。东京的晚上实在是太长了,长到人能用前半夜打游戏、后半夜慢跑,到凌晨开始做爱,还有好久才能熬到日出。
凌晨五点的东京,你见过吗?五条悟说。没什么好看的,不能证明你多努力,只能证明你不会数羊。